第五十八章、從成都到滇池(第2/3頁)

所以巴蜀雖定,其事千頭萬緒,不是那麽容易就搞得掂的,而中朝雖然已有準備,將陸續委派能吏前去治理梁、益二州,山高水長,終須時日。陶侃為此不能離蜀,大軍亦不便遽歸中原。

直到仲夏之時,兩州才終於安撫得差不多了,而甄隨的斷腿也近乎痊愈。腿腳一靈便,甄蠻子又坐不住了,乃自請將兵三千,南下去收寧州。

對於此事,陶侃原本屬意陸和,但甄隨卻說:“正當暑熱,南中多瘴癘,小陸是青州人,哪裏呆得慣呢?一旦中了暑,甚至於染疾,軍中又無良醫,怕是有命南下,無命北歸,要埋骨在蠻荒之地啊……”

陸和在旁斜睨甄隨,心說我招你惹你啦,沒事兒你咒我幹嘛?!

“……末將是湘州人,走慣了山地,穿慣了叢林,也受得暑熱,也聞得瘴氣,則陶帥不委我往南中去,還能派何人呢?”

陶侃心說你總是有理由啊,問題這理由我還不好駁……沉吟少頃,便道:“甄將軍確是往定寧州的不二之選,只是三千兵無乃太少乎?想李氏屢遣大將,率上萬兵馬南下,皆不能定寧,何況區區三千人?”

甄隨笑道:“兵有多何用?巴氐上萬,難道還能當老……末將所部三千不成麽?”隨即正色道:“如末將此前所言,須選體力上佳,能行蠻荒,能避瘴癘者,始能隨我往定南中。以此為條件,即三千人亦不易選,恐怕還須自蜀中現招募呢。”

於是最終,他就精挑細選了三千人,渡瀘水而向南中。陳劍從行,途中問甄隨:“本以為甄帥欲自益州出兵,東取荊、湘,不料卻向南中……”甄隨笑道:“小陳你想得不夠長遠。欲自巴蜀東進,須如昔日王濬一般,造大樓船,沿江而下,然而樓船豈是三五日便能造成的啊?我若待其船成,既無趣味,又恐朝廷召我還洛,不如先向寧州——等老爺回來,估計船也造成了,自可再建東定江南之功。”

先打哪兒再打哪兒,怎麽才能讓自己永遠沒有坐冷板凳的機會,一直都有敵可殺,老爺心裏有數啊——做人呢,就得講點兒計劃性。

陳劍敬服不叠。但他並沒能跟著甄隨跑太遠,才到朱提,還沒能渡過瀘水呢,陳興國便即染疾病倒,差點兒連命都交代了,甄隨只得命人將其輿歸成都,尋醫者好生調治。

從成都平原最南端的僰道縣(也即後世的宜賓市),進入丘陵山地,前往寧州治所滇池(在後世玉溪市江川區),足足一千五百裏之遙,即便甄隨找了合適的向導,所部又皆精兵,行軍時他更是帶頭跑在第一個,日行亦不過四五十裏而已——估計得走一個來月。好在才到銅虜山,王遜便遣部將爨琛前來接洽,表示願從王化。

王邵伯守備寧州,已經整整十年了,內撫諸夷,外禦巴氐,亦頗感心力交瘁。他曾經多次派人東行,經廣州北上,向司馬睿和王敦討要援軍,卻總是得不到回應。等到聽聞應詹守牧湘州後,王遜看見了一線曙光,即致書懇請,希望應詹能夠西取牂柯,打通到寧州的道路——那以後請援兵、要物資就方便了呀,至不濟一旦失敗,我也有後路可退,不必要跑到同樣蠻荒的交、廣去。奈何應思遠所部兵馬不多,西行不久,即被氐兵逐退……

對於王遜來說,真所謂“北望王師又一年,王師還剩幾個連”……

華朝肇建已然四歲,則再怎麽偏遠,消息閉塞,王邵伯也終於得著信了。他想派人前去洛陽表態,奈何北面是巴氐,東面是建康政權,山迢水長,根本就不可能潛行而過,無奈而只得繼續跟滇池城內死扛。

巴氐殺得最遠的一次,前鋒已至同瀨,距離滇池不過四百裏之遙,卻被寧州將姚崇、爨琛拼死給堵了回去。然而姚、爨所部也損失慘重,回滇池後就對王遜說,這樣的仗咱們打不起幾場啊,倘若氐寇再來,必無幸理……

“使君何不暫降於成?寧州偏遠,成主必不能別遣官吏來接任,或大發軍來守備,我等乃可得著喘息的機會……”

然而此議卻被王邵伯一口給回絕了。王遜說:“我持節來此,為國家守此荒蠻偏遠之地,已將十歲,雖死,有望留名青史,又豈可為德而不終啊?卿等且再堅持數歲,王師必來救我。”

姚、爨等人都說:“使君說夢話,王師唯能憑江自守,即牂柯亦不能下,安能來救我?”

王遜笑道:“卿等以為我所說是指建康麽?我實雲洛陽也。”隨即正色道:“華受晉禪,便為中國之主,我為晉吏,自當從舊主而臣於華。建康雖欲隔江而治,然晉王竟不敢踐位以紹晉祚,則名不正,言不順,其敗可期。然在某想來,華天子欲定東南,當先向西南,候取巴蜀後,伐吳乃易——因此不過數年,必將與氐寇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