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謀篡或謀廢立(第2/3頁)

想不到馮寵平素瞧著挺粗魯的,臨事之際,倒有急智。正好我胳膊上的傷勢還沒好透,那麽以此為藉口歸營裹創,不為無禮,裴該也很難挑出我的錯來。

便欲留祖濟於城前繼續恭候,自歸營壘,馮寵卻連著拍胸脯,說迎接大司馬之事,請大將軍交付於末將可也——他擔心祖濟這暴脾氣,倘若等得時間長了不耐煩,再起火並之心,那自己先前的謀劃就都全付流水啦。還是我跟這兒等著好了,我有足夠的耐心。

不久之後,便即迎得裴該,乃急遣人去通知祖逖。祖逖聽說裴該止率百騎來,心中略微踏實一些,便待換衣出迎,許柳卻說:“既在軍中,豈可不以軍中禮儀相迎啊?要使大司馬知我軍不曾懈怠也。”祖逖覺得此言有理,這才不換甲胄,而率諸將吏去迎裴該入營。

裴該當面諷刺道:“即至洛陽城下,卿等亦不肯卸甲,足見為國奮戰之心,須臾不忘啊。”祖逖多少覺得有些慚愧,只得隨口敷衍幾句。隨即將裴該迎入大帳,分賓主落座,裴該便問:“祖君來何疾也?”

祖逖回答道:“因奉天子之詔,不敢不急歸……”隨即反問道:“大司馬之來甚速,亦出逖之預料。”

裴該苦笑道:“我自也不得不急來。”他面向祖逖,其實話是說給全體在座將吏們聽的:“家兄於都中遇害,朝廷但敷衍而不能明查真相,緝捕兇手,我因此而被迫率軍歸洛……”

於是就從裴丕進入洛陽城開始說起,把事件的前後經過,尤其是諸尚書如何舉止失措、敷衍塞責等事,備悉道出。裴該的口才,自非在座諸人可比——即便同為士人出身的許柳和張敞——並且他並沒有平鋪直敘地陳述前事,卻不時加入對情勢的分析,以及自家心中感慨,逐步將祖逖以下諸人的觀感,引導向了自已預設的方向。

大體上,聽完裴該的描述,眾人會得到如下印象:

一,荀氏欲奪中軍兵權久矣,因而趁著祖渙出京的機會,謀掌五校。彼等素輕外臣、武將,寧可把兵權暫時交給一個閹宦,也不肯落到祖渙或者裴丕的手上。在這點上,其實裴、祖的立場是相同的,所敵對者,唯有以荀氏為首的朝臣而已。

當然啦,荀邃一度將殷嶠排擠出京,也可以作為這種說法的注腳。

二,閹宦是代表了皇家,也就是說,荀氏想要利用皇室的權威來打壓我們這些外臣。本來無論是祖渙先掌五校,即便離京,可以留下一兩員將領協助其後入京的裴丕護守都邑,還是裴丕入城後即得掌宿衛,都能夠維持洛陽的安泰,使祖逖可無後顧之憂地在滎陽禦羯。荀氏卻偏偏罔顧大局,要在這個節骨眼上搞事情,其心……可誅啊!

三,倘若荀氏雖起惡意,仍有本事掌控洛陽局勢,還則罷了,偏偏就在他們眼皮底下,發生了裴丕遇刺的惡性事件。裴丕作為右衛將軍,暫掌五校以統合內外宿衛,本是合理、合情、合法的舉動,明達卻堅不肯交權,甚至於列陣相峙。直到裴丕遇害,前後超過半個時辰,尚書省竟無一人前來解鬥——此中深意,大可玩味。

四,裴丕既遇刺,諸尚書卻要拖到中午時分,方才委員前往五校營坐鎮,展開調查(其實是和濟膽怯所致);另遣人(裴該特意不點祖納之名)入宮去捕明達,卻只抱出來一枚首級,以及遺書——不是供狀!此事大為可疑啊。且尚書竟將裴丕之遇害,推諉到羯賊奸細頭上,而羯賊若有奸細潛入五校,大可趁宿衛時冒犯天子,又何必殺裴丕呢?根本是高山擂鼓——不通不通又不通。

五,裴該得到消息後,先趕緊為裴丕發喪,為此耽擱了好幾天,這才啟程上洛,可是到了洛中一瞧,尚書們仍然沒能拿出足以使人信服的調查結論來,而且就連對裴丕的旌表,都從未考慮過。怎麽的,因為裴氏專注於關西,而祖氏忙著禦羯,所以荀氏等就自覺可以放羊了?甚至於可以為所欲為了?

六,本來洛中雖有此變,只要朝廷應對及時且得法,還不至於釀成什麽太大的風波。然而荀氏卻趁機使尚書下制,召祖君與卿等急回,當不能如願後,又逼天子親筆作詔——你們是不是擔心祖家軍滅羯立功,將來難以制約啊?

總而言之,事情本來不能說很大,或者可以比較完滿地加以解決,偏偏宮中對此置若罔聞,諸尚書復敷衍塞責,導致裴該不得不率兵歸洛——否則他這臉往哪兒擱?則宮中、府中,於此或者別有用意——多半是為了壓制裴該,復削弱祖逖——或者徹底的無能。來來,諸位來評判一下,究竟哪種可能性比較大呢?

張平、樊雅等出身比較低,既入祖軍,屯駐在洛陽內外之時,自然多次遭逢官僚們——尤其是荀氏等世家官僚——的白眼,當場就被煽動起了心中長年累積的怨氣,紛紛鼓噪道:“我等艱苦百戰,浴血沙場,卻由得這班小人弄權,實為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