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帝星的遷播(第2/3頁)

因而喜不自勝,連連鞠躬致謝不提。

且說與此同時,數百裏之外,也有二人正在觀星,其一乃是大司馬幕府的“祭酒”郭璞郭景純,另一個則是民部令史虞喜虞仲寧。

虞喜為裴該所用,命其觀天測象,修訂歷法,他在閉門造車了一段時間後,就主動前去拜訪郭璞,想和郭景純探討星象問題。原本想著,郭景純竟然能夠觀星殞而占出東北當損一大將,肯定是當世大才啊,誰料見面不如聞名,對方於星空的認識雖非泛泛,距離虞喜本人卻還有著十萬八千裏的差距呢……

那你究竟是怎麽天象應和人事,巧作預言的呢?郭璞自然不敢泄露裴該之密,因而只得敷衍說:“占術與星術雖合,卻並不同理,君之所學如高山,我之所學若大河,不能相通也。言淺則仲寧必以為詐,言深恐仲寧不解……”觀星和算命是兩回事啊,你學過算命嗎?沒學過?那就好辦了……

一番雲山霧罩,說得虞喜瞠目結舌,但很快也回過味兒來,這跟自己的興趣完全背道而馳嘛。他就此對郭璞喪失了興趣,反倒是郭景純上趕著貼過來,三天兩頭向虞喜請教天文問題,並且多次向裴該進言,給虞喜以資助。

此番就是虞喜用第一筆財政撥款,在長安城東南方的龍首原上,建一高塔,上下五層,天氣晴好之時,端立頂層,幾乎整個長安城都能盡收眼底。當然啦,他建此高塔,目的不是俯瞰四野,而是仰望星空,出於在城內再找不到第三個志同道合者,因而就把郭璞給請了過來,以分享自己的喜悅和研究成果。

虞喜觀星,志在計算群星之軌跡,以測四時之節氣;而郭璞觀星,則主要是為了應和人事,斷言休咎。所以瞧了一會兒,郭璞就問了:“仲寧,君看北辰帝星,可還算明亮否?近日來是否有沖犯者?”

虞喜只當郭璞是擔心滎陽方面的戰局,於是淡淡一笑道:“君欲以天象而應人事,所學我不知也,但自孝惠以來,直至永嘉,未見實有沖犯紫微之彗,近日亦然。”那意思,近十幾年間,沒見星象有什麽特異的變動,可見地上亂事,跟高天繁星,基本上沒啥聯系——或者有聯系,但我瞧不出來,就沒法跟你說。

郭璞的神情略略有些緊張和失望,趕忙追問一句:“今夜帝星甚明,難道是社稷牢固之象麽……”

虞喜斜睨郭璞,心中略有所動,不禁笑道:“君可知,北辰雖為群星所環繞,其實所居並非天之正中?”

郭璞茫然地眨眨眼睛,問道:“難不成……帝居有所偏移?”

虞喜笑道:“帝居每歲偏移——君但見星空四時不同,百辰圍北極而轉,然據某之測算,即便同一日之星空,每歲亦有細微的差別。”說著話手指星辰,解說道:“先賢之言多闕,首見北辰的記載,是在《漢書》中,雲:‘中宮天極星,其一明者,泰一之常居也。’或者當時的北辰,確乎居於天之正中。然而如今位居天中者,卻是天樞……”

一邊說一邊將出大摞草稿來,把自己測算的具體步驟,詳細解說給郭璞聽。郭璞自然是有聽沒有懂——我知道你大才啦,既然你得出了結果,我也就不核算了,反正不會……只是面上神情,似有恍然大悟之象:

“如仲寧所言,漢之帝星,實居天中,每歲偏移,而今天中者卻是天樞——是天樞才當名之為北辰帝星也!果然漢季以來,四海播遷,未有十年內而兵戈不舉者,魏、吳等國,邦祚亦不長久,是上未能應和天星也……”

他這話就說得很明白了,大一統的漢王朝前後延續了四百多年,漢亡之後是魏,享國不過五十多年,然後是晉,至今同樣五十多年,這不足百歲,都可以算是短命王朝。那麽為什麽王朝不能持久呢?當然是因為帝星正在遷移、改換的過程中啦。如今新的帝星已然正位,那自然預示著新的大一統王朝即將誕生,且國祚必能追步兩漢!

虞喜聞言,不禁愣住了——他從前還真沒想那麽多。只是雖然虞仲寧並不感冒郭璞那一套,終究董仲舒“天人感應”的緯學早已深入人心了,即便虞仲寧也不可能徹底免俗,追步王充之後做唯物主義哲學家,所以聽了郭璞所言——這貌似合理啊!

他官卑職微,不敢往深裏想,趕緊朝郭璞一擺手:“郭君,此言出君之口,入我之耳,慎勿輕泄啊,恐怕會招惹禍端。”郭璞頷首道:“君且放心,我自然知道輕重……”

郭璞在虞喜的“觀星台”留宿了一晚,翌晨天不亮便即乘車西歸,等著城門打開,然後匆匆返回官署。然而屁股還沒坐穩,便忽得急報,說甄將軍進討太白亂戎,竟然大敗虧輸!

郭景純第一反應:甄隨那蠻子也會戰敗?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