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副帥(第2/3頁)

即請王卓:“還望王公為國家走這一趟,切勿推辭。”

王卓領命,便即駕車來至祖府上求見。祖渙、祖濟等子侄輩出門恭迎,領至祖逖的病榻之前。

只見祖士稚面白若紙,氣息沉重,似乎都難以起身,只能略略梗起脖子來,朝王卓頷首致意。王卓探問病情,祖渙苦著臉道:“家父之病,暑日更重,此際入秋,天氣清爽,已然略好一些了。王公若早來幾日,恐怕都不能言語交談……”

王卓嘆息道:“社稷未復,國家方有事,洛陽安危,端賴祖公,惜乎蒼天不佑,而使公沉疴難愈……”

祖渙就問:“王公今日來此,難道是羯賊有何動向嗎?”

王卓點頭道:“實不相瞞,邵嗣祖方有信來,雲石勒親將兵以攻厭次。朝中或雲救援,或雲可使嗣祖棄城南歸,避敵鋒芒。然而若欲救,中軍又無統帥,是故使我來探問祖公的病情,並且請計。”

祖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隨即略有些含糊,卻斬釘截鐵地說道:“不可,不可棄邵續……”其婿許柳幫忙解釋說:“邵嗣祖久在河北禦羯,人心歸附,若使南撤,誠恐國家失百姓之望。況且厭次在,石勒終究有所顧及,不敢全師東擾;而若無厭次,兗、豫乃至青、徐都會受其威脅——是故家丈人才雲,不可棄也。”

王卓點頭道:“祖公此意,與殷尚書等相同。然而,公今沉疴難起,不能駕馭中軍,而舍公外,恐怕無人堪當此重任——大司馬卻又方得太原,揮師晉陽,也不克遽歸長安。固然,以國家之大,雄才傑士,自然不少,然而恐其初至中軍,名位難以服眾,導致士氣不振,此去要直面石勒,荀仆射乃以為不妥。是故命我來問祖公,可有暫統中軍的合適人選啊?”

頓了一頓,又問:“令郎可乎?”

祖逖輕輕搖頭:“是兒年少,且素無威……”說了一半兒就貌似說不下去了,只得斜睨許柳。

許柳先望一眼祖渙,然後才對王卓解釋:“丈人從前,亦曾與我等說起過此事。盛重(祖渙)忠厚質樸,其性情頗肖丈人,是故少年無重威,不能將大軍也……”

祖逖在青年時代,雖然“聞雞起舞”,有志於王室,其實走的是文學路線,先做司州主簿,後來受到齊王司馬冏、長沙王司馬乂、豫章王司馬熾等人的重視,歷任大司馬府掾屬,驃騎將軍府祭酒、主簿,太子中舍人,豫章王府從事中郎等職,直到年近四旬,才依從司馬越,開始領兵打仗。

祖逖對於自身過往經歷的評價,並非曾一度缺乏擔任將領的經驗,而是相貌普通,性格忠厚,無“重威”。也就是說,他的相貌不能給兵將以威壓感,加上又沒有高門作為依靠,則年輕時候靠著這種相貌和脾性,是不可能使部屬信服的。總得要年歲大一點兒了,多年任職,逐漸積累起了中高級官吏的威勢,才可能在徐州和豫州,赤手空拳一點點拉起支隊伍來。

而祖渙和自己的相貌、性格都非常相似,唯一的區別,大概也就背靠老爹,方便狐假虎威罷了。所以祖逖才覺得,以兒子這種質素,因緣際會,能為一軍之將已經頂天了,倘若遽登高位,總統中軍,威勢不足,必然難以服眾。許柳、祖濟等人也曾多次勸說,以大人您如今的權勢、名望,把公子哄擡起來,難道很難嗎?有你在背後幫扶,還怕他不能稱職嗎?只要多陪養培養,異日自能紹繼大人之業啊。

然而祖逖卻說:“我在軍中,不願使盛重以我為父。昔馬服子恃乃父之勛業、名望,終至覆軍殞身,其乃惜子乎?其實害子也!”

“馬服子”就是趙括,其父趙奢為趙之名將,封“馬服君”。趙括少學兵法,“嘗與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難”,紙上談兵,就連他老爹都說不過他。趙奢因此而下論斷,說我這兒子太驕傲,太輕佻了,看軍國大事等若兒戲,將來他若領軍,必遭喪敗。

祖逖的意思,趙奢你要真愛護兒子,就該讓趙括早早從軍,讓他吃盡軍中的苦頭,而不是幹脆棄置不用,最終把兒子給養成了一個廢物。他說我之所以讓祖渙在軍中聽用,就是這個緣由,想讓兒子自己累積經驗和功勛,不要想著吃他爹的。倘若真把他直接放在祖家軍而非僅僅祖氏我這一脈的繼承人位置上,反倒容易使其滋生驕傲之心,並使諸將產生不滿。這小子只有跟我似的,慢慢地磨練,那麽到了三四十歲,或者可堪大用。

到目前為止,祖渙也就才剛二十出頭,故此祖逖認為他不適任出任中軍統帥——哪怕只是暫時性的。

王卓聞言,不禁蹙眉,於是想了一想,又問:“則楚重如何?”

“楚重”就是祖逖的從子祖濟。要說祖家兄弟四人,其伯祖該,其仲祖納,都是先妻所生,其叔祖逖,其季祖約,則是後妻所生;然而祖納和祖約都無子——閨女兒倒是不少——唯祖該生祖智和祖衍,祖逖生祖渙和祖達(道重)。祖該早歿,祖智兄弟向依祖逖而居,也都在祖家軍中擔任要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