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蘇子高的借口(第2/3頁)

倘若拿公孫衍作比的話,那麽所謂“各為其主”,只要石虎真肯叛趙歸晉,則晉方斷無不納之理啊——前事皆可不論了。只是裴該沒有提公孫衍,或者類似人物,而偏偏拿白起作比。

白起在長平坑殺趙卒四十萬,邯鄲城內,幾乎家家戴孝,則趙人恨白起入骨,白起一旦叛秦,可入楚,可入魏,唯獨趙人,必然不納——先不考慮是否畏懼秦王震怒的因素。

由此裴開才說,趙人是否肯接納白起,得看是在長平之戰前,還是長平之戰後,這仇恨累積的是不是夠深。裴該由此點頭,乃明確表態道:“石虎兇殘,所過屠戮,此非人也,等若禽獸。我麾下自有猛士若雲、才傑如雨,何必要養一禽獸?我若受石虎之降,則如何面對並州被災之民、流離的鰥寡啊?”

隨即雙眉一軒:“石虎之殘民,雖百死不能贖其辜。彼獠若逃來投我,我必磔殺之,豈有接納之理?!”頓了一頓,望一眼續鹹,又說:“羯營中若肯反正來歸者,皆須究其前過,凡曾害民者皆不納——尤其石氏叔侄,我唯殺之,方能於百姓有所交代!”言下之意,續孝宗你算是個好人,請把心放踏實了,老老實實跟我手下任職吧。

其實對於仕趙之徒,裴該全無好感,理論上一個都不想用。但終究續鹹本為大儒,又無害民之舉,復及時奪取並州,功勞甚大,足以抵過了,這才留用之。既然用了,那就必須得關愛之、撫慰之,不能使其存疑慮,而別起異心。

……

襄國和晉陽之間,相距遙遠,因此裴該這兒才剛得著石虎叛逃的消息,那邊石勒已然聚集了十數萬大軍,洶湧南下。他使前將軍李寒為先鋒,率先攻打邵續占據的厭次城。

根據張敬的謀劃,雖欲傾全力以襲洛陽,但還得先聲東擊西,以迷惑敵人為要。故此計劃先攻厭次,若能克陷之,乃可威脅青、徐,使蘇峻、馮龍等不敢妄動;而若洛陽遣軍來援,正好渡河攻擊空虛的兗州。

李寒本是劉演部將,石勒克三台時棄戈歸降,其於冀州地理、人情,甚為熟稔。當下李寒率軍長驅直入,前迫厭次城下,邵續設於城外的十二座營壘,被其陸續攻破。邵嗣祖急忙遣人渡河南下,去向馮龍和蘇峻求援。

馮龍在歷城整頓兵馬,調集船只,打算克日北渡,以襲擊李寒的側後方。而至於蘇峻,他仍然徘徊於泰山郡界上,只留司馬鐘聲領數千老弱屯於蒲姑城;因此鐘聲得到厭次來信,便急忙快馬加鞭,去找蘇峻。

蘇峻聽說鐘聲來了,心說此必羯賊又攻厭次也——我特意離得黃河遠遠的,就是不打算在實力未足的前提下,跟羯軍主力正面相抗,此意雖未明言,你鐘艾華也不傻,不會想不到吧?那你還巴巴地跑來找我幹啥咧?

終究鐘聲是自長安遣來的軍司馬,就如同裴該布置的監軍一般,他既來訪,蘇子高是不敢不見的。於是事先編好了一套說辭,等鐘聲進帳後催促他北返,他便巧言令色,加以搪塞。

蘇峻先問了:“大都督於平陽破石虎,復北上而收復西河、太原之事,想必司馬已然聽說了?”鐘聲點頭,蘇峻便道:“既然如此,我私下忖度,石勒必將派發大軍增援上黨,謀復太原,或者大舉而向河內、兗州,以期摧破中軍,是斷無主攻厭次之理的——我因此而不動。”

鐘聲疑惑地問道:“將軍的判斷,確實在理。然而厭次若失,羯賊可憑河威脅青、徐,我又豈可不往救啊?”

蘇峻笑笑,說:“司馬多慮了,以今日之勢,羯賊或西向上黨,謀復太原,或南取河內、兗州,威脅洛陽,又豈能分兵再謀青、徐呢?即便飲馬黃河,也必不敢渡過片舟……”

當然啦,這是他站在自家立場上,不救厭次的理由,憑此是說服不了鐘聲的,因而蘇峻假意面容一肅,又再說道:“倘若羯賊西向上黨,自然於我無憂,我或可趁其虛疲,復渡河而收復厭次,再挺進邯鄲、襄國間,為大都督之應援。然恐其意,實在兗州啊!

“今日之兗州,與曩昔不同——蔡士宣(蔡豹)、祖士少(祖約)雖然平庸之輩,終曾將兵,或有一戰之力;而新命夏侯文子(夏侯承),雖出將門,其實書生,焉能撫馭諸將,陣前卻敵啊?且徐龕既曾一度背反,焉知彼不會再叛?一旦羯賊南下兗州,徐龕朝暮搖擺,文子不能敵,則恐滎陽以西,不復為國家所有!

“且昔蔡士宣守兗時,祖公未病;祖士少守兗時,中軍多為其家故吏,不敢不救;而今夏侯文子守兗,祖公重病未愈,中軍群將無首,則其行動必然遲緩,兗州危在旦夕。兗州若失,洛陽亦危,豈可不慮啊?

“我因此故,暫留於此,一旦所料成真,乃可踵跡羯賊之後,使其不能疾趨洛陽,與中軍以統合、守禦的時間——實心若此,司馬休以我為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