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亂世人不如犬(第2/3頁)

郭氏背後站著石勒初起家“十八騎”之一的郭敖,又豈是盜賊出身的張貉可比?雖說郭敖原本也不過馬賊而已……終究這先附之賊,跟後入夥的賊,絕對不可同日而語嘛。只為石虎不再信任郭氏,故此才命張貉暫統全軍,但以張貉的威望,諸將多不心服,尤以郭氏為甚。

郭榮就說了,遵照太原王臨行前的吩咐,咱們一至介休,稍稍歇腳,就必須立刻在山前築壘,以防晉人擊破張熊後北上。這個重任,我郭家軍擔下了,所以你得先把糧食分給我們,我們才好去修壘啊,空著肚子怎能做工?

張貉只好說,此事不敢有勞二位將軍,故而這糧食麽……一瞧郭榮、郭權幾乎同時瞪眼,趕緊答道:“介休縣小,能有多少存糧?我意鄔縣、中都等處必多,還請二位將軍率部往駐,介休之事,我自承擔便了。”

其實二郭怎麽肯去修壘?不過以此為借口,好跟張貉分道揚鑣罷了——誰耐煩聽那賊徒的軍令!於是得了允諾,二郭便即率部北上,前去蹂躪鄔縣,幾乎如同蝗蟲過境一般,將沿途村落搶掠一空,因縣城不得進,故不饜足,繼續開向中都城。

有了二郭為榜樣,羯兵就此四分五裂,就連下將麻秋,也領著一千多人直奔了平陶縣城。平陶距離介休將近百裏之遙,因為他地位最低,所以才分得最遠。當然啦,既然餓著肚子行軍,自然路上過鎮劫鎮,見村屠村,麻秋絕不會手軟。

數縣百姓遭此橫禍,被迫背井離鄉,四散而逃,其中就有一對夫婦,因為相對熟悉汾水河谷的小路,幹脆投向晉地而來,迎面就撞見了陳安所部。那男子稟報說,我原本也是平陽人氏,大概十二三年前,因為被胡賊淩逼,無奈而經此小路北逃,欲往依並州劉使君,結果在介休被家財主看上,招贅為婿,就此留了下來。

這家既號財主,原本也有幾百畝地,還並了十多家佃戶——據說家主本是劉琨舊部,因傷而退役的,有刺史撐腰,則在邊遠處奪占些土地、佃戶,自不為難——但在劉琨喪敗,羯軍入境後,家主被活活氣死,一雙小夫妻難以再保守舊業,如今只剩下十來畝瘠田,並且得要親自耕織求活了。

即便這樣,終究還是逃不過家破人亡的厄運,他們雖然並不住在城內,羯軍過境,亦不能免,存糧被搶掠一空,家中瘦騾被當場宰殺烹了,女主人也遭奸汙,六歲大的兒子被羯兵放馬活活踩殺……被迫無奈,才只得循原路逃向老家平陽。想來終究是晉朝治下,對待百姓不至於太苛吧?而且就羯軍再度入境那架勢來看,八成是吃了敗仗了,則平陽郡內應該能夠安定一段時日。

只要太平,就可望得活,亂世中人不如犬啊!

那男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訴,連連磕頭,乃至額上血出,陳安銅皮鐵骨,就連心腸也是鐵鑄的,卻根本毫無憐憫之意——他本是亂世軍頭,又不是憂國憂民的仁人志士。於是半中怒喝一聲,打斷那男子的喋喋不休,問他:“汝既熟悉道路,可肯為我向導麽?”

那男子哀哀求免,陳安不禁冷笑一聲,即命部曲:“那婦人既已為羯賊所汙,反正貞操不保,便便宜汝等幾個了——就在此處享用了,好抖擻精神,繼續隨我趕路。”

幾名部曲得令,一邊淫笑,一邊就來撕扯那婦人。其夫慌了,再度磕頭求饒,表示願意充作向導——“唯請將軍勿犯我妻。”陳安這才一擺手,命部曲們退下,然後用麻繩反綁著那對夫婦的雙手,迫其當先領路。

這有了向導,行走起來果然略微快速一些,到第四日午後,終於出了山口。那男子轉過頭去對陳安說:“由此西行十五裏,便是介休縣城……”陳安問他:“大路何在?”男子道:“介休南向,即有大路,翻兩道嶺,可入平地,再三十裏,又將翻山,直通平陽。”

陳安點點頭,預判倘若羯軍在山北再築第二道防線,很可能就在男子所說的那兩道山嶺之上,或者南下三十裏處。他打算先遣兵卒前往哨探,若其有壘,便攻克之,若其無壘,那就循路南下,去與主力前後夾擊張熊。

正待下令,那對夫婦又再跪地哀告,請求寬放。陳安說好吧,解開綁繩,由他們去吧——但只可往南,若見往北,必然是去向羯賊告密,休怪我辣手無情。男子求懇道:“小人等身無粒米,這兩日跟隨將軍,才得果腹,今向平陽,少說又須三五日,還望將軍賞賜些幹糧……”陳安一瞪眼:“我哪有余糧與汝?若怕餓殺,不如我給汝等一個痛快的吧!”即就腰間抽出刀來。

還是一名小校大著膽子,為那對夫婦求情,說:“大都督常訓誡我等,不可虐民,不可濫殺,將軍勿違大都督之教啊。左右不過男女二口數日之糧,便與他些又如何?”陳安本待不允,又一想,除了十幾名部曲外,這五百人多數都是各軍遴選出來的精銳,屬大司馬三軍,不是我自家的私兵,或者故卒,若為了點兒小事忤逆將士之意,怕是以後的仗不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