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斷水(第2/3頁)

這就是所謂“慈不掌兵”之意。

裴該在北伐之初,一則對自己的實力尚且信心不足,另方面也實在太寶貝這些麾下將兵了,用兵過於謹慎,總想著示敵以弱,誘敵深入,再打包圍殲滅戰,導致的結果,一是軍行相對遲緩,二是裝慫裝久了,就算打勝仗人也不信了,長時間竟被目為祖士稚之副手……其實事後檢討,當初自己若是更激進一些,完全有機會把劉乂那幾萬人全都留在河南的。

當然啦,劉乂脫逃,回去搞“清君側”,導致劉粲急歸平陽,北伐軍遂能順利攻取整個河南,禍兮福之所倚,那是另外的問題……

裴該這種過於關注將士,哪怕是普通士卒的性命,導致用兵過於持重——若無陶侃,乃至郭默輔佐,估計他在軍事上遲早要吃苦頭——的弱點,因為性情相近,自然也深深地影響到了劉央。不過今天姚弋仲一番話,有如撥雲見日一般,倒是徹底把劉夜堂給點醒了,他不禁滿面緋紅,長嘆一聲:“慚愧啊!”

特麽的我竟然還不如一個西戎懂道理……

——其實這些道理,裴該本人早就躬自反省過,也親自在“軍校”裏宣講過,劉央時在平陽,未能恭聆教誨而已。當然姚弋仲也沒聽過講,但他羌族小部出身,對士卒的性命更為寶貴,所以能夠理解劉央的想法;同時他又不似劉央一般持重過甚——我就算把族人都打光了,只要能夠兼並別族,從而壯大,又有何惜啊——這才能當面分說其理,直言勸諫。

劉央受此忠言,終於悔悟,於是朝姚弋仲點點頭,說:“卿所言有理,是某過於持重了。”頓了一頓,又道:“雖然,可允甲騎配合步卒,以誘殲郭太,具體如何部署,還當仔細籌謀才是。”

……

石虎猛攻堯祠三日,不能得手,繼而得到情報,說晉軍中很可能糧秣不足,要等待來自南方的輸運。於是他一方面遣郭榮率兵南下,去阻截晉方糧隊,一方面將攻擊的重點也轉向南方。

王澤在占據堯祠後,即面向汾水,在左右各建一營,深溝高壘,互呈犄角之勢。具體說起來,北營在堯祠正北方向,南營則在堯祠西南方向。石虎考慮到,既然晉人急待糧谷之援,則必然擔心南壘安危,一旦南壘被奪,就算糧隊近在咫尺,也不容易派兵前往接應了。於是親自領兵上陣,猛攻南壘。

王澤亦前往南壘督戰,只見石虎穿黃金甲,罩大紅披風,胯下青驄馬,掌中丈八矛,即於壘前一箭遠處來回馳騁、喝罵。王澤潛至壘側,悄悄地拉弓放箭,直朝石虎射去——只可惜距離太遠,抵近時弓力已衰,石虎只用長矛一撥,便即輕松磕開。

王澤連射兩箭,全都失手,不禁暗道:“除非裴熊在此,才能射中石虎吧……”

可是他這兩箭也引發了羯軍的警惕心,一名在前線督戰的趙將見狀,當即以刀指點,大聲叱喝,所部數十名弓箭手一起朝著王澤所在方向,同時拉弓攢射。王澤倉促後退,卻還是被一箭正中其肩——還好,強弩之末,沒能穿透鎧甲,只是晃晃悠悠地插在上面而已。

這仗從清晨一直殺到臨近正午時分,在王澤的指揮下,晉兵人人奮勇,全不畏死,先後打退了對方的七次進攻。王澤正感信心有所恢復——今日石虎的攻勢,不如前兩日來得猛烈啊,是因為我南壘的布置比較得當呢,還是羯賊初戰時的銳氣已衰啊?

倘若一直這麽打下去,我只要糧食夠吃,再支撐十天半月的也沒問題啊。

誰想到近午時分,突然得到傳報,說北壘告急!

石虎今天為什麽會打得比較疲軟?因為他自己跑南壘來了,但軍中主力卻未盡數攜帶,留了一大半於營內歇息,旋命部將張貉、張熊兄弟,率之以猛襲北壘。王澤這才知道中了“聲東擊西”之計,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又激戰半日,北壘漸不可守,王澤被迫親往接應,放棄北壘,把殘余兵馬全都撤回了堯祠本營。其實這一仗就戰損而言,晉人不算太吃虧,伏屍北壘的也就四五百人而已,不顧傷亡反復發起猛攻的趙軍,連死帶重傷倒有千余之多。然而且不論北壘一破,堯祠大營的一側缺了防護,更要命的是——飲水就此告急!

對於軍隊而言,糧食固然重要,飲水卻更加關鍵,所以即便行軍,按例也最好自大路通行——因為大路旁必有村莊,有住家就肯定有水——或者緣江河而行。紮營立寨,更是如此,比如石虎的大營就距離汾水不遠,即便數萬人馬,靠著汾水及其幾條支流,也足夠解決飲水問題了。

至於堯祠,內外本有三口甜井,水質甚是清冽,但對於一萬晉兵而言,根本不敷飲用啊,光是排隊等水,排隊尾的都有可能渴死……因而王澤占據此處後,一方面嘗試在祠內祠外再打深井,另方面南北建壘,擴大防守範圍,趁機把汾水的兩條小支流給包夾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