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謠言與真相(第2/3頁)

其實正如裴嶷私下對裴粹所說,裴該對於司馬家並沒有什麽忠誠心。來自後世的靈魂,但忠於國家、民族,而絕不會忠誠於一家一姓,更何況司馬家作為國家的代表,又實在太不稱職了。就好比後世有恨嶽飛愚忠於趙宋的,此論固然無稽,卻也因為趙氏德衰,根本不能夠再作為國家、民族的代表,後人方始有此移恨。

倘若君主口碑尚可,國家領袖的擔子勉強還算能夠挑得起來,則即便後世,忠於女王就基本上等同於忠於英帝國,有什麽問題嗎?

裴該一心想要逐殺胡、羯,恢復社稷,使中國危而復安,百姓重見太平,在此基礎上,是不是要讓司馬家繼續作為封建國家的代表,完全可以事後再考慮——不過基本而言,除非司馬鄴真有英主之相,否則他大概是不會贊成續延晉祚的。

至於虛君制度,基本上不符合時代、環境的要求,雖然看似美好,卻暫時還不能向那條道兒上走——除非中國真出現了具備一定力量和規模的資產階級。

具體裴嶷、裴粹乃至裴詵、王貢等人在謀劃些什麽,裴該不必打聽,自然心知肚明——對於他穿越前來之世而言,有太多的前例可資參考啦。但其實他從前一直在盡量避免這種傾向,因為大敵當前,內部不宜再起紛爭,否則必使人心散亂,國家動蕩,倘若胡、羯趁虛而入,那自己就真成為國家、民族的大罪人了。

估計此前,裴嶷等人也絕不敢往這個方向去想,只是胡漢既滅,關中靜謐,裴該不但執了晉政,更行台於西方,儼然若一封國,其軍勢之盛,更居天下之冠。在這種新形勢下,別說裴嶷了,就連裴該偶爾都不免有所動心……

但他竭力壓制自己的欲望,一是想把基礎打得更牢靠一些,二是大敵石勒尚在,這抗羯的統一戰線必須繼續維持下去。因此他才會在洛陽讓渡部分權力給荀氏,免得行台與中朝起不必要的齟齬。

只是流言散布洛中,這事兒裴該管不了,也不便插手去管——估計荀、祖等輩亦無良策消弭。除非他裴大司馬當即撤行台而復歸洛陽,甚至於交出手中的軍權去,自然流言不攻可破——但這種事兒,裴該又是絕不可能做的。

那麽既然洛中的流言不能消弭,則獨於關中鉗制言論,反倒有欲蓋彌彰之意。裴該雖然雅不願這種狀況發生,但當形勢真走到這一步了,他也只能冷眼旁觀,由得流言慢慢發酵……只希望能夠盡快掃平並、冀等州,到時候不管再有什麽突發狀況,他也都不怕了。

於是急召陶侃、郭默等來,商議進軍並州之策。此前已命劉央等於介休城下退兵,仍歸平陽,而就陶侃的建議,若再發兵,當增劉央所部,直向西河、太原,同時遣另一軍逾山去攻上黨。只有兩路齊進,才能夠使趙軍首尾難顧,可望一舉而定並州。

當然啦,動兵的時機必須精挑細選,最好在洛陽興師牽制住了石趙主力後再動手——希望祖逖的病真能夠逐漸好起來吧。

……

裴該在謀劃北攻並州之時,石勒也想要徹底消弭身後之患,他好傾全力與晉人決戰。

至於身後的大敵,自然是鮮卑段氏了,至於劉琨,尚局促於平州西部,崔毖冢中枯骨,皆不足懼也。

去歲石勒、張賓將大軍前往河內,與晉人相持之時,晉淮海都督衛循就曾率舟師北上騷擾燕國海岸。孔萇一開始沒當回事兒,遣數千人馬往攻,結果反倒被晉軍約合了段文鴦,導致土垠之敗。這麽一來,孔萇不敢再隱瞞其事了,被迫遣使向襄國稟報。

蘷安、程遐時任留守,拿出的應對之策是:你趕緊發兵把燕國南境那些塢堡全都給鏟除了吧,將其民盡數遷入內地,勿使近海而居,則晉人不就無可騷擾海岸線了嗎?若敢登陸深入,則破之不難也。

孔萇就此發兵,攻打那些塢堡,可誰成想各家塢堡早用鹽貨從晉人手中易得了糧秣、兵器,其勢漸強,孔萇親將萬眾往攻,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也才剛打下一座來而已。並且其它塢堡見勢不妙,全都遣人去向段文鴦求救,段軍每常逡巡於北平郡西,有掩襲薊縣之意,使得孔萇不敢全力進剿。

更想不到的是,晉人船隊竟然在開春後,再次揚帆北上了……

想當日衛循集中海船五十余艘,用很低廉的價格從燕國沿海塢堡購取食鹽,轉賣三韓,其利五倍,凡肯跟從的商賈全都吃了個饜足。人心本就貪婪,遑論海商,很快就有更多人湊將上來,先是告罪——“都督前番出師,恰巧蔽家舟船出航在外,不能跟從,實非有意抗拒都督之命也”——然後就慫恿衛因之,說如今我家的船得空了,咱們要不要再去燕國跑一趟哪?

衛循婉拒道:“其堡中鹽貨,幾乎出盡,即便再往,也無可貿易。不妨等待明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