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胡,馬(第3/3頁)

石勒雙眼微微一眯,隨即一擺手,把侍從全都轟了出去,然後才壓低聲音對程遐說:“此處唯我君臣二人,但有所慮,不必諱言,朕亦不罪——究竟太傅為何要造此讖言,卻又不肯明告於朕啊?”

程遐這才根據自家的揣測,詳細對石勒解說道:

“太傅造此讖言……”他就一口咬定這是張賓所制的了——“其意非止離間晉之君臣而已,實欲迫使裴文約自立。即便裴某本無妄心,晉主聞此,豈能不忌?且讖謠傳布,關中亦必有所聞知,則裴氏將吏,誰不望應此讖而得附驥尾啊?裴某若不順勢而為,則是上失主心,下逆臣意,進退無據,唯死而已!

“陛下深知裴文約,彼豈是因循苟且,冀望無虞,而不肯奮鬥以求活者?然而若即向洛陽篡奪晉祚,祖士稚雖病,麾下貔貅尚有數萬,兩相爭鬥,得利者唯我趙也。是故裴某但有於關中自立一途了。”

石勒點頭道:“此乃必然之理。”隨即笑笑:“曩昔朕亦感念劉元海之恩,不忍背漢,唯卿等苦諫,朕又豈能罔顧忠臣之心,而失卿等所望啊?裴文約想亦如是,即其不肯背晉,形勢所迫,將吏擁戴,亦不得不裂土於關中了。

“此亦太傅向朕獻計之由,倘若晉、秦兩分,趙為雄長,再欲逐鹿中原,底定天下,必容易也。然而若實為太傅造此讖,乃大功一件,何以不肯對朕明言哪?即便太傅向來謙沖,不願居功,亦可密告朕也,何以特隱其事?”

程遐斟酌了一下言辭,拱手道:“臣恐是太傅欲自留後路也!”

“此言何意?”

“臣不揣冒昧,直陳君前,陛下勿罪。倘若晉人上下一心,地兼宛、洛、關、隴、青、徐,以及荊、揚,復南取巴、蜀,北和鮮卑,天下三分,實得其二,而我趙僅以冀、幽、並三州與之拮抗,恐無必勝之策……”

石勒頷首道:“卿言是也,若我實能兼並段氏、宇文等,復徐徐積聚二三年,自不畏晉;唯以今日之勢,小大有差,朕亦深知——卿忠言直陳,朕自不怪罪。然此與張太傅設讖,又有何關聯了?”

石勒這份心急啊,你們這些讀書人說話就喜歡繞圈子,還先鋪陳一整套的背景、條件,就不能一兩句話直接點明了麽?

程子遠倒是已經把背景、條件全都鋪陳得差不多了,於是便一口氣說道:“倘若天不向趙,導致挫敗,則我等為陛下重臣,必如諸劉一般,押赴洛陽市上,妻孥並戮,舉族俱誅——張太傅自也難逃其死!是故太傅善輔陛下,絕無向晉之意,因知晉人必無寬赦之理也。

“然而裴文約在營中時,便甚禮敬太傅,幾執弟子禮,則若太傅落於其手,或可免於一死。陛下且思,倘若裴文約為晉臣,不能救太傅性命,若為人主,生殺黜陟,俱在一心——是故太傅才欲促使裴某自立也。此計非獨有利於陛下,抑且有利於裴文約!

“或者裴某本有此心,奈無契機——晉主不疑,將吏無望,驟行險計,聲名必敗。因而太傅故造此讖,散布天下,以促成之;也因此不敢明告陛下也!”

石勒越聽,臉色便愈是陰沉,有如烏雲籠罩……

(第十卷“白刃灑赤血”終)

第十一卷 玉壘經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