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孤掌難鳴

郭黑略誤判了晉軍數量,被迫硬著頭皮猛沖晉陣。魏該乃先嚴陣防守,待敵三鼓而竭後,方始發起反擊——郭黑略大敗,倉惶逃回了汲縣。

好在此時張賓統率主力也已抵達汲縣,急忙遣兵接應,魏該見狀乃不敢深追,勒兵後退。但他並沒有縮回銅關裏去,而是在關前掘壕設壘,盡量擴大己方的立足之地。

張賓親自策馬前來觀看,見狀不禁悚然,對左右說:“祖逖果欲將大軍調至銅關,尋隙搗我腹心,我若遲來一步,恐怕汲郡難守……”因為看晉人的架勢,分明在為更多兵馬登岸做準備嘛!

說話之時,遠遠望見河面上又有樓船開至,高可三層,外設女墻,都塞滿了兵卒,遍布著旌幟。羯將見狀無不變色,交頭接耳地道:“我但聽聞南人擅舟楫,恃長江為天險,不想竟連大河之上,也能行此巨舟……”

這年月的黃河,雖亦渾濁,但還不到後世那般泥沙堆積,船行為難的地步——得先關中水土流失到一定程度了,黃河的航運環境才會遭到極大破壞——再加上祖逖知道石趙沒有水軍,根本就不打算跟對方在水面上作戰,乃可將舟船上一切不必要的裝備全都卸下,完全用來承載兵馬、物資。

再者說了,從孟津到銅關,快點兒也就一日航程,就算船只的安全性差一點兒,又能出多大簍子?這個險,我冒了!

關鍵是他知道張賓就在朝歌,深恐被其先期擊敗魏該,復奪銅關,到時候自己的全盤計劃會徹底告吹。因此一得訊息,首先就把剩下的幾條樓船全都給派出來了。其後尚有快船走舸,以及臨時調集的民船,最小的不過載兵十數人,那就不著急啦,下一批再放。

晉軍主力,就此絡繹登陸,張孟孫近在咫尺,因為對方有銅關為恃,竟然不敢往攻——估摸著就沒啥勝算啊。只得退守汲縣,希望能夠把數萬晉軍就封堵在縣城以南這不到三十裏的空間內,以待局面有所變化。

那邊祖逖率先來援銅關,登岸之後,便即在銅關附近設立營壘,休整兵馬——多是北人,這在船上漂一整天,也夠受的——暫時無力北向汲縣,去跟羯軍交鋒。但魏該所部五千,倒都是甄選軍中勉強能夠乘船的勇銳之士,又已經登岸三天了,且曾挫敗郭黑略,個個精神抖擻,士氣飽滿,祖逖乃命其西出,去攻獲嘉。

汲郡的地形,北高南低——北方是太行余脈,直至林慮,南部三分之一純為平原。這三分之一的平原,則由清水間中分割,朝歌、共縣在水北,汲縣、獲嘉、修武則在水南。

張賓知道晉軍若不突破清水,是不可能繞過汲縣,北向襄國的,則短期內西進是唯一的選擇。於是一見晉師有所調動,便命守義將軍李陽率兵前往阻截。

這個李陽本是石勒的同鄉。石勒僭稱王位之時,便命人前往老家上黨武鄉,去將耆老、故舊全都接來襄國——就好比漢高祖劉邦稱帝後衣錦榮歸沛縣,大會父老一般,只因天下未定,石勒不便輕離襄國,所以把老鄉接過來款待——聚坐歡飲。就中石勒問了:“我鄰居李陽,是個壯士啊,為啥沒來呢?”老人們笑笑說:“他怕大王殺他,哪兒敢來啊……”

石勒和李陽原本是有仇的,兩家比鄰而居,為了爭奪漚麻的水池,三天兩頭打架。石勒昔年深恨李陽,但如今地位高了,心胸也寬廣了,自然不會再把陳芝麻爛谷子的私怨放在心上——主要是你一王爵,去跟個庶民慪氣,丟不丟臉哪!於是命人去將李陽接來,石勒扯著對方的膀子,笑道:“孤往日厭卿老拳,卿亦飽孤毒手。”

當即在襄國城內賞賜豪宅一座,拜李陽為參軍都尉。不久後石勒登基僭位,李陽也得以晉升為雜號將軍。

此番張賓臨行前,石勒關照道:“李陽,就好比是我的雍齒啊……”

西漢什邡侯雍齒,本是高祖劉邦的同鄉,但曾多次背叛劉邦。後其復歸,劉邦為了表示寬仁待下,不計舊怨,徹底寬恕了雍齒之罪。石勒如今把李陽比雍齒,就是告訴張賓,我要拿這人做個榜樣,以便招攬人心。

“故而此番出征,若有機會,不妨使李陽立功。”

張賓考慮到獲嘉大縣,守備不難,便命李陽率部往援。李陽確實挺勇猛,與魏該在城下激戰,身先士卒,連被二矢而不退;但他終究半路從軍,論起指揮兵馬的經驗來,要遠遠遜色於魏該了,最終還是敗退入城。隨即登城防守,魏該試攻不克,只得暫退。

等到魏該在獲嘉縣鎩羽而歸銅關,晉軍主力也休整得差不多了,便即大舉前出,逼近汲縣。張賓出城與戰,不能取勝——他終究是謀士出身,臨陣指揮,未見其長——不禁慨嘆道:“若無大將坐鎮,終不能當面摧破晉師啊。”派人急往襄國,請石勒再派一員大將過來,總統三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