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盲區(第2/3頁)

趙軍駐守銅關的兵卒並不多,再加驟然遇襲,難免慌亂,結果魏該奮戰半夜,終於將關隘納入掌中。祖逖得報,當即停止北渡,將主力陸續裝上船只,一撥撥地往銅關發運。

當然啦,自洛陽而向銅關,本是順水而下,速度自然很快,至於逆水而歸,通報得手消息,那就要慢得多了。因而在祖逖得訊之前,駐紮在朝歌的張賓就先得知了銅關失陷的消息。即便張孟孫,也多少有些瞠目結舌……

張賓智謀無雙,可比漢之張良,但終究受時代性和地域性的制約,難免有料算不到的地方。究其根本,他是趙郡人,純粹的北方佬,即便曾經跟隨石勒在江淮間轉戰數年,於水戰仍屬一知半解,就此更形成了思維上的盲區。

張賓也預料到了,祖逖很可能派別軍封堵石虎,而將主力偷襲黃河以北,以期調動趙軍,而不為趙軍所制——相當於說:“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但他按圖索驥,認定祖逖最大的可能性,是打算從延津、汲津和文石津北渡。

首先是距離,此三津距離洛陽,不到四百裏地,軍行十日可至,也比從三津到襄國更近一些,以當時的通訊條件而言,是可以一定程度上起到出奇制勝的效果的,而且其後物資運補,並不算太過遙遠、繁難。其次是地理狀況,黃河上的津渡有限,尤其數萬大軍北上,為了保障後路,是多半要取津口而渡的,不可能找隨便什麽地方放舟或者搭建浮橋——況且不是任何地點都能把浮橋給搭起來的吧;加之三津之間,相距不過一二十裏,便於統籌、呼應。

大軍渡河,講究的就是一個快字,要在敵人還沒能反應過來,及時將重兵集結於岸邊之時,便盡量渡過更多兵馬——由此而觀,這三津乃是黃河上最容易被突破的津渡。

張賓希望能夠將晉軍封堵在黃河以南地區,最多讓你進至河內——因為孟津兩岸,皆在晉人手中,你根本就堵不住啊——則王陽等據河內東部各城而守,足以阻遏晉軍東出之勢相當長一段時間,方便己方從容布置。而一旦晉軍自三津涉渡,進入汲郡,便有可能切斷河內與襄國之間的聯系,則王陽等軍孤懸在外,其勢便岌岌可危了。

所以他駐兵朝歌,主動派人去勘測三津的水文,似有欲自三津南渡之意,就是警告祖逖:我已然有所防範,你別來了,且另謀良策吧。

張賓卻沒有考慮到,可以純用船只不經津渡而運送兵員……

銅關本身是有做津渡的地理條件的,但其對岸——南岸——則崖高水湍,不能系舟,故而張孟孫並未放在心上。他的盲點,在於不相信,或者此前根本就沒有意識到,用舟船也可以載運大軍團。

想當年石勒在渭濱,打算沿水而下,直取徐方,圖謀建康,就臨時捉人造船,才剛造好不多,便被石虎一火而焚了,可見羯軍對於水面作戰乃至只是簡單輸運,都是很不熟悉的。祖逖則不同,雖然也是北人,卻在建康呆過一段時間,進而又得知裴該使陶侃以舟船運兵,潛出陰溝水後,摧破劉乂,故此既守洛陽,便對附近河段的水文進行了仔細勘測,確定了水上行軍的可能性。

就此促起不意,順利拿下了銅關,張賓聞報,便欲急往復奪。大將郭黑略建議說:“我軍不如實自三津涉渡,南攻濮陽,以調動晉師……”

張賓搖頭道:“此議不妥——前日遣人探測三津水文,便得報對岸晉軍,會兵於河岸之上,多造堡壘,已有所防範,恐怕大軍頗難涉渡……”這也是情理中事,我假裝欲自三津而渡,對方又豈能毫無防備呢?

隨即又指點地圖,對郭黑略等眾將解釋道:“且即便大軍得渡,攻入濮陽,固然兗北之地,可以任我縱橫;但若欲前向洛陽,直搗敵之腹心,以迫使晉人放棄銅關回援,則尚有五六百裏之遙,且滎陽、成臯橫扼其間,過之不易。於此同時,祖逖乃可將主力自銅關登岸,一馬平川,直指襄國!”

郭黑略道:“晉人怯懦,司馬鄴年方弱冠,則我軍逼近滎陽、成臯之間,彼必然召回祖逖。反之,襄國有天王坐鎮,即便祖逖逼至城下,亦無所懼也。”

張賓還是搖頭,說賬不是這麽算的——“即便晉君臣懼我,除非我得逾成臯關,真正迫近洛陽,否則可召裴該自關中來援,何必遽命祖逖班師?至於天王自然不畏祖逖,但若我腹心之地,皆為晉寇所蹂躪,即便大軍在前方取勝,後援必將不繼,安能長久啊?且若祖某自汲郡西向,與李矩夾擊鎮西(王陽拜鎮西大將軍)等,河內勢難久守……”

總而言之,既然被敵人搶了先手,攻我之必救,而我又沒有合適的“劫”反擊回去,那就只有前赴銅關,見招拆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