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老驥伏櫪(第2/3頁)

周訪點一點頭:“卿言有理。然而,若為國家計,則巴蜀有三必伐:其一,聞李雄在蜀,輕徭薄賦,簡刑約法,今時日雖淺,然若不張撻伐,使彼自在積聚,將來伐之更難;其二,範長生以妖言惑眾,李雄命之為相,散播其邪法,恐蜀民之心將日益遠離中國,非國家之福也;其三,寧州局促,若不進伐巴蜀,則恐巴氐揮師而南,更侵國家土地。”

頓了一頓,又說:“卿言三不可伐,其實是三難取,倘若容易,朝廷也不會寄望於我了。山道雖險,我有八百部曲精銳,善野戰、能攻壘,且梁州為楊虎所據,非李雄也,其力尚弱,我可趁勢而進;李雄在蜀,根基雖厚,得梁州不過數歲,梁人未必肯從,楊虎亦有反正之望;至於其三——我雖離荊,若使卿留守襄陽,卿可能為我禦王世將否?”

陶瞻猶豫了一下,說:“王世將易禦,誠恐王處仲將兵來,如之奈何?”

周訪輕輕搖頭:“我若能順利進取梁州,即棄荊亦無妨;若不能勝,順流而下,與卿相合,即便王處仲,又豈能敵我啊?”

陶瞻道:“糧秣積聚、軍士整訓,尚須時日,倘若準備不足,大人未必便能取勝……”

周訪說對——“我自不能倉促進兵,當先積聚、整訓,且遣人密覘楊虎動靜,尋覓良機。然而王處仲必相催促,乃可由此向彼索取物資,並請其先發舟船,溯江而上,以牽制李雄——且待江、湘之卒先動,我軍再動不遲。”

陶瞻與周撫、周光三人,面面相覷,心說看起來老爺子是鐵了心要攻伐漢中啦,咱們根本就勸不動……罷了,反正不是即刻進兵,多說無益,那就趕緊去做發兵的準備吧。周撫因此就說了:“兒請先率兵前往西城,為阿爹密偵梁州動靜,並修繕城防,以備糧秣輸運與大軍進駐……”

……

於是周訪便在荊州積極做進攻的準備,同時派陶瞻到江州去,向王敦哭窮,說荊州初定,士卒疲憊,器械不全,加上糧秣不足,怎麽可能遵從朝命,進取漢中呢?要不然王大將軍您先送幾千件刀矛、幾百條船,以及幾萬斛糧食給我們吧。

王敦與親信錢鳳、沈充商議,沈充建議別給,錢鳳卻道:“周士達乃欲諉過於明公也,我若寸兵、粒米不與,彼必上奏朝廷,請寢伐氐之議——今大司馬已破胡,自不畏氐賊出祁山,朝廷或將允其所奏。不如稍稍與之,以塞其口。”

於是準備了幾百件兵器、幾十條船,載運著五六千斛糧草——基本上是所要求的十分之一——交給陶瞻,說我軍還要遵從朝命,發兵溯江而上,為你們牽制氐賊呢,實在也拿不出太多東西來了。陶瞻力爭不得,只得押運著這些物資返回荊州,見到周訪就說:

“傳言沈士居諫王處仲,寸兵、粒米不與我,錢世儀乃雲稍稍與之。若多與我,以示其寬宏,可收荊州人心;若不與,以示其剛強,可定江州之政;唯稍稍與我……”

說著話笑一笑:“錢世儀斤斤計較,有若鄉下行商,豈有絲毫士人風骨?王處仲自命豪傑,而用這般村物為謀主,若退而為富家翁,或能增殖產業,若欲作大事業,喪敗乃可期也!”

周訪也笑,說:“如前許我為荊州刺史,或其不許,我亦無怨,許而背諾,豈是豪傑所為啊?瑯琊王氏,多小器,少大才。”

這段時間,周撫進駐西城,也陸續有消息傳回來,說梁州的政局並不穩固,楊虎的統治岌岌可危。尤其範長生打算把自家的教義再傳播回漢中去,遭到了楊虎的抵制,楊虎與李雄之間的關系因此而逐漸疏遠……

範長生是涪陵人(原屬巴郡),蜀漢後主延熙十一年,涪陵郡反,為車騎將軍鄧芝討平,遂遷其民五千戶於成都附近,其中就包括了範長生一家,入晉後,更領千戶居於青城山麓,開始宣揚他的道法。

範長生宣揚的,乃是“五鬥米道”。這一道法由沛人張陵入蜀後創建,張陵傳張衡,張衡傳張魯,到其孫張魯之時,攻入漢中,以教法勒束軍民,幾乎把漢中建成了一個原始道教的王國。後來曹操滅張魯,命其率大部教民遷於中原,同時也有部分教民南逃巴蜀。在原本歷史上,東晉南北朝時代,“五鬥米道”逐漸演化成“天師道”,有兩個繁盛的中心,一即巴蜀成漢治下,代表人物是範長生,二在江南,代表人物有杜子恭、孫恩等——更關鍵很多世族子弟,包括瑯琊王氏、陳郡謝氏、高平郗氏等,也全都信奉天師道。

所以說,楊虎既以漢中降成,範長生自然希望能夠把教法再傳回老根據地漢中去,然而,想當初張魯就是利用傳教進入漢中,進而奪取了俗世官吏的權柄的,楊虎又怎敢蹈此前車覆轍啊?故而多方加以阻撓,就此引發了梁、益間的不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