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獻俘(第2/3頁)

這一覺直睡到日上三杆,才剛悠悠醒轉,伸個懶腰,就聽身旁有人稟報說:“大都督有命……”甄隨一骨碌爬起來,才發現說話的是自家親信部曲,拱手而立,也不知道跟旁邊兒等了多久。

登上縣署正堂,先接裴該的指令——命令倒很簡單,要他暫守蒲坂而已。隨即那名部曲又報,說縣內大戶呂氏遣人來拜見將軍。

甄隨擺擺手:“什麽呂氏,老爺不見,讓彼等去尋郭誦說話。”

那部曲道:“呂氏此前擒獲偽鎮西大將軍韋忠,如今押來城中,交與將軍……”

甄隨不聽此言則罷,一聽此言,不禁睡意全消,滿面喜色,當即躥將起來,大笑道:“果然蒼天待老爺不薄,白送一顆人頭上門!”說著話就腰間抽出刀來,疾奔而出,欲殺韋忠。

韋忠被羈押在一輛囚車之中,蓬頭垢面,皮索加身,那樣貌真是要多淒慘有多淒慘。甄隨見了不禁疑惑:“此即胡之鎮西大將軍?”這麽汙糟的腦袋砍了去,大都督能信麽?再一想,不怕,砍下頭來,咱們可以打水清洗嘛。

可是才剛舉刀,就有押解來的呂氏族人死死攔住,說:“將軍,殺不得也!”

甄隨瞪眼問道:“為何殺不得?”

呂氏族人乃將前因後果備悉分說,只可惜什麽“棄典禮而附賊後”,甄隨完全是有聽沒有懂。有名呂氏比較機靈,見此員晉將一臉的懵懂,這才用大白話簡單明了地解釋道:“此獠曾經咒罵過大司馬先公,是故我等擒下,也不敢殺,要獻於大司馬駕前,由大司馬親手報仇。”

甄隨怒道:“竟敢咒罵大司馬他爹?是可忍,這個老爺我不能忍!既是不能殺,且取鞭子來,老爺先抽他一頓泄憤!”

呂氏仍然攔阻,說這人自被擒後,不吃不喝,我等只好捏著鼻子硬塞,但這活兒太難了,終究不可能塞進去太多啊,如今他只剩下了半條命,怕是經受不住您的鞭子……萬一抽死了,可怎麽好?

甄隨殺又不能殺,打又不能打,滿腔歡喜化作泡影,怒急攻心,當即掄起刀來,用刀背一拍一個,把那些攔阻他的呂氏族人全都打趴下了。隨即喝道:“渡口當有船,大都督見在河西,汝等可自去請功,何故來此消遣老爺!”說完了扭頭就走。

生擒韋忠固然大功一件,但這家夥也是個燙手的山芋,萬一死在自己手上,必然挫價,而且說不定裴大司馬還會惱怒,因而呂氏本打算把他交到晉軍手上就算完事兒了。孰料甄隨根本不受,他們只好再度押解囚車上路,在渡口改換舟船載運,一直送到了河西的大營之中。

……

裴該也勞碌了整整一夜,等天亮後才得空和衣假寐了片刻,如今正在大帳內發號施令,主持收尾工作。

晉將陸續將所斬胡將首級獻上,由軍司馬裴寂記錄、核算功勛。至於所俘胡將,大多數在裴該面前跪了片刻,便被喝令推出去斬首。

裴該還是一貫的政策,將俘虜區別對待:小兵可饒性命,將領多數斬殺;氐、羌或可納入裴軍體系,屠各、匈奴,多數只有苦役做到死的份兒。總而言之,群體數量愈少,愈當嚴懲不殆;人數愈多,或可網開一面。

因為裴該的歷史觀很簡單明確:一,古往今來,絕大多數老百姓都是愚民,只是愚民可教,“不可使知之”是開歷史的倒車;二,雖然歷朝歷代都有一二英雄人物散發奪目光輝,但基本上,歷史都是愚民創造的,也是愚民推動著前進的,倘若忽視民眾的力量,必然“水可覆舟”。在此基礎上,對愚民,不管是晉是戎,大肆屠殺,都非正道。

只有當路松多被綁進來的時候,一名秦州兵跪地為他求情,說:“陳將軍曾命末將懇請大都督,此胡驍勇,殺之可惜。”隨即便將路松多兩次被陳安、甄隨戰敗,並最終為陳安所縛的經過,大致解說了一番。

裴該心說能在甄、陳二人兵刃前兩次逃得性命,果然可稱勇將……旁邊兒劉光也為其求情,於是裴該便即怒目瞪視路松多:“汝可願降否?”

路松多答道:“敗軍之將,豈敢不降?”

裴該冷笑問道:“汝是願降,還是不敢不降?”

路松多俯首道:“今皇……胡漢主妄臣疑,劉粲又操切不能用兵,遂為大都督所破,大都督之威,經此一戰,某自然心服口服。大都督有如此貔貅之師,又得甄、陳二位勇將,則晉勝胡敗,不待言而自明。某願為大都督牽馬執戟,絕無二心。”

裴該擺擺手,命劉光將路松多領將下去,好生看管,且候一切調度定了,再決定將其安置在哪一部,任何職司。

他之所以饒過了路松多一命,並不僅僅因為此將驍勇,更重要的是,這名字他前世就有印象。雖說在兩晉之交的歷史大潮中,路松多只是一個小角色,史書中也僅僅記了一筆而已,偏偏裴該就記得他的事跡——或許因為這名字叫起來比較順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