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將軍因何發笑?

偷襲劉粲的,乃是晉將郭誦。

郭誦自入呂氏塢堡,便即受到呂家上下盛情相迎,甚至連呂鵠老頭兒都顫顫巍巍的,由兩名美婢扶著,來跟這位少年將軍見了一面,感謝相救之德。有子弟就建議老族長,咱們是不是把韋忠獻給郭將軍啊?呂鵠卻搖搖頭:“沽之哉,沽之哉,且候關中來人,方可獻出。”

韋忠主要是得罪了裴家,那咱們自然要獻給裴大司馬的部下啦;小郭將軍是從洛陽來的,給他的話,恐怕賣不出一個好價錢去。

子弟躊躇道:“韋忠既被縛,即絕食,水米不肯進。若不急急獻出,倘其死了,屍首怕沒有活人值錢吧……”

呂鵠橫了那名子弟一眼:“我不許其死,彼焉敢就死?這般小事,汝等都辦不成麽?”

呂家那也是一縣之霸,又當亂世,建了塢堡,自然地牢、水牢俱全,各種私刑的工具齊備,拷掠手段層出不窮。往常是怎麽收拾那些泥腿子的?今天碰上一個士人、官僚,難道你們就手軟了不成麽?他不吃飯、喝水,你們不會捏著鼻子硬塞硬灌嗎?弄死人容易,吊著口氣讓他求死不成,又有什麽難的?

子弟領命而去不提,且說郭誦一方面分派士卒,助守塢堡,一方面也請呂家撒出人去,探查縣內各方面的情報。呂氏盛宴款待郭誦,郭誦卻說戰事方熾,不肯飲酒;又安排好舒適的臥房,請郭誦安歇,還特意送了一名美婢去暖席,卻也被郭誦推搡了出來。郭誦心說,這仗還沒打完呢,誰有這種心情?我的精力怎麽可以浪費在女人身上?

且說劉粲兄弟白日遁歸河東,當即便有呂氏族人探查到了,急報郭誦知曉——不過他們並不清楚渡來河東的究竟是誰,只知道靳康開城相迎,應當是位大人物。郭誦便命繼續探查——他在城中,我不敢往攻,若然出城,那我或有機會去殺上一場了。

夜半之時,劉粲、靳康出城前往渡口,消息傳來,郭誦當即點集兵馬,離開呂氏塢堡,潛行而至蒲津。當時胡兵逃得漫山遍野都是,劉粲、靳康等人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正面河橋,就沒有注意到一支晉兵摸著黑從側後方悄悄抵近。郭誦眼見火光照耀下,兩員胡軍大將立馬陣中,其中一人屢屢於馬上躬身,另一人卻只是左右扭頭,絕不低首——這必是重要人物了!

他怕再近一些,便驚了胡人,終究對方勢大,自己麾下只有五百人,未必能在亂軍陣中,斬殺大將。因而悄悄取出弓來,瞄了一瞄,不顧尚在百步之外——小年輕倒也有這個自信——便即狠狠一箭射去。

劉粲正在注目河橋,突然耳側金風響起,他倒也是久經戰陣的宿將,危急之中,本能地就把脖子一縮——那箭正中盔纓。

劉粲這一驚非同小可——晉人怎麽已經過河了麽?而且啥時候繞到我身後去的?哦,對了,呂家塢堡中還有一支晉寇……

他促然遇襲,還在發愣,旁邊兒靳康反應倒快,趕緊伸手一撈劉粲的馬韁繩,叫道:“且護殿下急歸蒲坂!”扯著劉粲,朝來箭相反的方向便急奔而去。

那邊郭誦見狀,當即指揮士卒高喊著掩殺過來,胡兵本來就只是倉促收攏,見狀無人敢擋,全都跟隨劉粲、靳康而逃,一路上人相踩踏,死傷無數——真正被晉兵所殺的倒並不是太多。

郭誦一直追殺到蒲坂城下,見胡將已然入城,城門隨即緊閉,把落在後面的胡卒也全都不顧了,散得四野都是。他這才止住部眾,返身又再殺回蒲津來。

此時晨光熹微,天色將明,就見橋上逃躥的胡兵已不甚多,卻有一員晉將,騎著高頭大馬踏橋而來,率領麾下士卒,趕殺敗胡。郭誦迎面大叫道:“我乃祖驃騎麾下督護郭誦,來者是大司馬麾下哪一營的將軍?”

那員晉將聞言微微一愕,注目郭誦,卻不說話。反倒是他身前一人猛然間躥過來,大叫道:“老爺便是甄隨,汝可知我名麽?!”

郭誦聞言,不禁一愣,心說馬上這個不是甄隨麽?原來步下這個才是……

其實馬上之將乃是陳安。昨夜甄隨離開胡軍大帳前,直取渡口,途中見到胡人,便是狠狠一刀劈去,若遇晉兵,就喊:“甄某在此,休得阻路!”倘若避得遲些,也是一刀背拍翻在地。就這樣一往無前,直抵渡口,進而奔過了河橋,不論晉胡,無人膽敢攔擋在他身前。陳安倒是跨著馬,率兵緊隨甄隨,輕輕松松也抵達了河東。

且說郭誦聽得甄隨報名,急忙上前見禮——甄隨的名位比他高得多啦,與其舅李矩同列——甄隨也不問他帶來多少兵,開口便是:“汝可見了劉粲麽?”

郭誦聞言,略略一愣,隨即回答說:“甄將軍所問,得非偽太子麽?末將並不識得此人,也未見他旗幟。”甄隨道:“彼之大纛,仍留河西,我卻遍尋不見其蹤影,想是遁來了河東……汝在河東,可曾見其他胡軍大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