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頻陽軍議(第2/2頁)

郭默仍然微笑搖頭。

裴該想方設法要避免麾下將領的軍閥化傾向,然而時代局限難以逾越,軍將們總難免會在潛意識裏,把所統部眾當作是個人私產——因為按照晉制,中軍由天子直轄,尚書台調動,外軍則往往長期捏在某個特定官員手中;逮天下大亂,中軍益弱,外軍益強,兵為將有的觀念就此甚囂塵上了。

裴該以其大司馬、大都督、關中留台首腦的身份和威望,自可任意調派各路兵馬——他也正是這麽幹的,利用擴軍和整訓的機會,反復拆散重編——可大都督能這麽幹,咱們不敢頂,你一與我平起平坐之輩,我又怎可能把麾下兵馬商借給你,用我的產業去幫你立功啊?

進一步說,如今郭默總統頻陽各軍,那麽在具體軍事行動上,他向某營商借一部兵馬——其實不能算借,只能說調——對方無可推托;可是換過來,某營向郭默借兵,他又怎麽肯給?

別說郭默不肯了,就算同為裴該原從班底的陸和、謝風他們,也都沒那麽大方。

王堂趁機就說了:“周將軍所獻,的是妙計,然而其部殘破,且未必熟悉道路。末將曾試往夏陽去來,請令率本部間出擾胡。”

他所言很有道理,周晉難以反駁——終究周晉當日逃離夏陽後,在山地間反復迷路,兜了個大圈子才終於抵達的粟邑,不象王堂,曾經追殺路松多,一直進至司馬遷墓祠,距離平地不過才裏許之遙了。

因而王堂請令,郭默當即首肯,但接著就說了:“若王將軍率‘蓬山左營’全部去,一則恐怕道狹難容大軍,二則我軍分而力弱,往攻胡壘,便少勝算……”

經過反復商討,最終決定,一等郃陽城下烽煙燃起,大軍便出頻陽,直向東行,其中王堂率“蓬山左營”行進在全軍之北,半途轉向,往攻龍亭。一旦龍亭克陷,他便將全營之半——兩千人左右——進入山地,繞向夏陽附近;余眾仍然南下,暫歸郭默統領,合擊胡壘。

至於周晉,郭默吩咐道:“周將軍可護守頻陽,保障我軍後路,不得有失。”頻陽城中原本的守軍加部分輔兵,還有一兩千人,若再召聚青壯,四千可得,都交給你了。

周晉本欲上陣搏殺,戴罪立功,郭默卻不肯給他這個機會,陸和、王堂等人也不幫忙求告——一來就這兩百來人,多你不多,少你不少;二來你才逢大敗,這敗軍之將麽,與我等同行,就怕不怎麽吉利……

周晉反復求懇,想要同往郃陽去增援大都督,卻不獲允準,無奈之下,只得領令守城——散會之後,難免一臉的郁卒之色,就跟誰欠了他十吊錢似的。

楊清等人見狀,便即詢問緣由,周晉乃將心中苦水向部屬們傾吐了一番,眾人或者同感郁悶,或者面露憤懣之色,說:“此輕我也!我才一敗,彼等便如此——倘若當日由彼等護守夏陽,眾寡之勢如此懸殊,又無外援,難道能有取勝之策麽?!”

其中楊清嚷嚷得最激烈,一副周督忠犬,主惱臣辱之意,但其實心中暗喜:不必要再上戰場啦,老子今又躲過一劫!

周督好不曉事,你不留在頻陽,想要跟在郭默身邊兒東去,有何益處啊?咱們就這兩百多人,跟別營難以配合,要麽被扔在後面吃土,要麽被頂在前面當炮灰,何如踏踏實實在頻陽城中歇息——我腿傷可還沒痊愈哪!

況且夏陽之敗,倘若大都督法外開恩,不罪周督,那自然也沒咱們什麽事兒;而即便嚴懲周督,大都督向來不搞連坐,則主將未死,輪不著底下人陪綁甚至於替罪,我等也是無憂的。最多降兩級處分唄,我本來只是排長,被周督臨時提拔成了隊長,大不了再降成排長好了,有啥要緊?

夏陽之仇是要報,我還想報張參、李四之仇呢,否則既違盟誓,又怕他們變成惡鬼來騷擾我……但總得等實力恢復了,起碼把那半營之兵重收麾下再說吧。胡兵甚多,這一場仗是殺不完的,況且殺完胡兵後,據說還有羯兵,周督你急的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