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奇正、明暗(第2/3頁)

故此消息很快便即傳入大荔城中。甄隨、王澤、陳安得報,聯袂來向荀灌娘辭行,表示大都督已有訊息傳來,我等這就整合兵馬,兩三日內便要出城前往郃陽救援。

荀灌娘初時心憂丈夫被圍,不假思索,便即親自馳來大荔,甚至還於城門外呵斥甄隨等人,結果被王澤一番解釋,再加甄隨的胡攪蠻纏,她頭腦這才逐漸冷靜下來。細細思忖,倘若果為夫君以身誘敵,尋機破胡,我催促甄隨等將往救,不是反倒壞了夫君的全盤謀劃了麽?

因而在被王澤等人迎入城中,覓宅安置以後,荀灌娘也就不再過問軍事,更是矢口不提,自己要領著百余家丁前去郃陽為夫君殉死了。只是既然已然抵達大荔,在戰事尚未分出勝負之前,她也不打算返回長安去——終究夫君身陷危城,自己能夠距離他稍近一些,心裏也會略略踏實一些。

倘若換了傳統貴婦,大概聽聞警訊後,只會躲在宅中憂慮哀哭,甚至於遍尋神佛祈禱,希望上蒼可以保佑夫君遇難呈祥吧,荀灌娘卻打小就是個行動派,這才不管不顧,趕來大荔。可是仔細想想,從前諸般行動,包括在宛城自作主張縱放裴該,都是出於對當時局勢的分析和反復籌謀……

荀崧性格軟弱,包括對時局的憂慮,和對同僚的不滿,往往都習慣於忍氣吞聲,然後返回私宅向女兒傾訴——因為只有女兒才聽得進去,還能不時給些寶貴的意見——因而荀灌娘才能夠掌握形勢,加以利導,甚至於自作自為。

但自從嫁入裴門之後,她對府外局勢認知力卻逐漸淡薄了。這一是父母在婚前的諄諄教導,要她嚴守閨訓,不可再肆意妄為;加上雖然出身荀氏,終為旁支,所嫁入的裴家卻是聞喜正脈,丈夫又很快一步登天,執掌國政,她自己多少有些鄭小齊大之感,被迫要謹言慎行了。二是裴該雖然也經常向夫人講解時局,甚至於聽取建議,荀灌娘卻總覺得跟不上夫君的思路——包括此前歸天子於洛。

從前老爹仿佛草間鵪鶉,荀灌娘站在枝頭,所見比乃父要寬廣得多啦;但如今夫君有若鴻鵠在九天之上翺翔,枝頭燕雀卻又難以想見鴻鵠之志了。這也是荀灌娘不敢再對政事置喙,甚至於本能地收起了自己對外視線的重要原由。

因而倘若被圍郃陽城裏的乃是其父荀崧,荀灌娘必會覺得唯我才能加以施救,靠老爹自己斷然是死路一條。但圍城內的卻是裴該,一時憂心忡忡過後,卻發現自己行為孟浪,實不該離開長安——我對前方局勢並不怎麽了解,豈有妙策可救夫君?再者說了,夫君又豈是我所能救的?若有良謀,我強要插手,反壞統籌;若無良謀……他都無計可施了,我又何能有回天之力啊?

故此在進入大荔,冷靜下來以後,荀灌娘便即老老實實地跟宅裏呆著,雖然不時遣人打探戰局發展,卻不再對甄隨等將指手劃腳。等到此番三將前來進謁,表示這就要遵照大都督的指令,率兵去救郃陽,荀灌娘就只是鼓勵他們說:“諸君且自努力,唯從大司馬所命,必可破胡!”

甄隨建議道:“大戰在即,我等可遣兵護送夫人返回長安去。”

荀灌娘說不必了——“既知大戰在即,且胡軍甚眾,又豈可因我而動用士卒啊?多一人前往郃陽,救援兒夫,便多一份力量。我即在此大荔城中,恭候諸君喜訊。”

甄隨估計她就不肯走,便道:“既如此,末將等會留一千軍於城中,護守夫人……”

荀灌娘還是說不用,王澤便解釋說:“即便我等率師往救郃陽,大荔也不可放空,本須留兵護守。一千人並城內青壯,足可守備,便胡軍出乎我意,繞道而來,強攻大荔,想也可守得住五日、十日。此非專為護守夫人也。”

甄隨瞥他一眼,心道你就說留兵為護夫人,怎麽了?這麽大好表忠心的機會,也就你這笨伯不肯牢牢抓住,還特意撇清。這瞧著一個個的都不傻啊,跟老爺一比,全是蠢貨!

辭別了荀灌娘之後,三將便即聚在一處,商議行軍路線。從大荔而向郃陽,百五十裏地,地勢雖然漸北漸高,但基本上還是一馬平川,只有幾條黃河的小支流橫亙於前,俱都水淺流緩,可以直接涉渡。故此王澤就建議說,我等可取直線,一口氣沖到郃陽城下去。

甄隨一開始不打算發表意見,可是看陳安也贊同王澤之議,毫無自己的見解,他實在憋不住了,只好說:“不妥。既知是平川,則我一動,胡寇必知,設若發軍來逆,我等何能按期抵達郃陽城下啊?而即至城下,彼等深溝高壘,準備充分,我等又安能破重圍以應合大都督?”

王澤說我也明白這點啊,但除此之外,沒有別的道路可走——除非咱們先繞向西南方,沿著上洛水西岸前進,可以一定程度上避開胡軍的哨探,但那樣不但迂回將近兩倍的路程,等到渡過上洛水後,距離郃陽還有一百多裏地,仍然是平原地形,照樣無可遮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