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破圍

甄隨、王澤率軍自大荔城南門隱秘而出,渡過上洛水,然後沿著河岸兜兜折折,先向西北方行進,然後再繞回來,直指正北。

大軍北行的時候,與上洛水始終保持著十裏左右距離,則有河堤、樹林等遮蔽,從東岸是不大可能眺望得見的。胡騎探馬多在上洛水以東逡巡,偶爾有膽大渡至河西的,其數寥寥,皆被晉軍遊騎圍而殲之,不放一人一馬折返河東。

當然啦,此亦多少有些行險,終究一連數日行軍,要說完全避過胡人耳目,可能性很小。但依照計劃,大軍離城一日後,陳安也率三千秦州兵自北門而出,虛打旌旗,聲勢浩大,直指郃陽,相信可以吸引胡軍的主要注意力。人往往容易先入為主,從而導致一葉障目,則胡騎既已探得晉軍出城北進,必自四面八方湧來,希望能夠盡快偵知其軍數量、主要將領,以及軍行速度,好歸報劉粲知道,到那時候,或許就沒誰再會特意往上洛水西岸跑啦。

且說劉粲正欲留喬泰監視郃陽,自率大軍起行,南下大荔、長安,突然得報,說大荔北門打開,晉人浩蕩出城,直向北來。劉粲當即便又猶豫起來,與諸將商議,是否暫停進軍,繼續在郃陽附近設伏為好啊?

劉驥勸告道:“阿兄不可猶疑,倘若朝令夕改,將士無所適從,軍心必亂!”大家夥兒行李都收拾好了,糧秣也都裝車了,這會兒你說改變計劃,原地駐守,或者重新分派指令,四下設伏,必然引發混亂啊。軍心既亂,還怎麽可能打得過晉人?

諸將這回難得的多數都贊成劉驥之見。劉粲就問了:“即我南下,於路擊潰甄隨,進取大荔,而郭默來救郃陽,又如何處?”

田崧解勸道:“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殿下既欲下大荔,又何所慮於郃陽?甄隨既然出城,大荔必然空虛,可以趁機取之,既得大荔,復東扼渡口,西取重泉、蓮勺,即可將馮翊與長安分割兩處。到時候或北禦裴該,或南攻長安,先手操之在我,晉人無能為也。若再施圍城打援之計,恐怕糧秣不足啊!”

劉粲這才終於下定決心,於是大軍總分四道,相互策應,鋪天蓋地向南方殺來。

路松多想要戴罪立功,請令說:“常聞甄隨為晉人最勇者,臣請先發,與之較量,必要取其首級獻於殿下戲前!”劉粲倒是也頗欣賞他的勇氣,便命他率部為全軍先導。

再說陳安,領著秦州兵猶猶豫豫地,不敢快速挺進,並命探馬遠哨半日路程,以查胡軍動向。當聽說胡軍大舉南下,他當即便要掉頭折返大荔去。部曲勸告說:“胡軍多騎,而我多步,若無殿後,恐怕為其追及,奈何?”

陳安說讓部眾先撤——“我親率汝等殿後可也!”

正好來時曾經路過一處已經撤空了的屯所,還殘存些土壘、木柵,陳安便率二百騎倚屯而守。路松多率先追來,遠遠望見晉人旗幟,便即揮軍猛撲上去。他騎著駿馬,手舞長矛,身先士卒,高呼道:“漢將路松多在此,素聞甄隨勇名,可敢與某較量否?”

陳安聽了這話就有氣,他固然欽敬甄隨勇猛,不在自己之下,但——你就光知道一個甄隨嗎?實在小覷我晉家英雄!當即左刀右矛,策馬出壘,呼喝道:“何必甄將軍?某隴上陳安,來取胡將首級!”

二將在各自部曲遮護下,鞭馬對沖,兵刃交磕之下,路松多就覺得臂膀略略發麻,心說此人看似瘦小,倒有好大力氣!陳安之名,倒是也曾聽說過,既然到此,可見裴該已經全得秦州了……即便不能殺敗甄隨,若能獲取陳安首級,也算大功!

馬打盤旋,頃刻間便是十數個回合。胡軍雖眾,跟隨路松多沖鋒的部曲卻並不多——多數都於前數日折在了龍亭,或者回來之後被劉粲給砍了——陳安部曲則自隴上帶來,都是常年跟隨他的秦州驍勇之士,因而對面廝殺,反倒是晉人暫時占據了上風。

陳安知道胡軍還有大隊在後,不敢久鬥,於是賣個破綻,誘路松多挺矛來刺,他先以左手大刀遮開,然後右手長矛當胸直進。路松多論武藝本就比陳安略遜一籌,眼見無可躲避,只得將腰一折,仰身躺在了馬背之上,敵矛堪堪自其鼻端擦過,嚇得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陳安贊一聲:“好騎術!”長矛下壓,朝路松多面門狠抽了一記。只可惜本為捅刺,臨時變招,力量並不甚大,若有時間先將矛杆揚起,再狠狠抽下,估計路松多當場就要頭豁腦裂了。饒是如此,路松多也是從左腮直到右額,一片青紫,兩馬錯鐙後,他嚇得不敢再戰,撥轉馬頭,便即落荒而逃。

主將既逃,胡軍乃潰,陳安才待率領部眾後撤,忽見又一部胡騎馳來,當先一員大將,金盔金甲,系著大紅色披風,看似身份顯貴。陳安按下刀、矛,摘弓搭箭,便是狠狠一箭當面射去,那將匆忙將脖子一縮,此箭正中頭盔,當即震得他眼前金星亂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