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大都督有疑心病(第2/3頁)

他跑去勸說從妹,梁氏倒是不難說服——她是真真正正的二婚,這年月的禮法雖然並不鄙薄婦人再嫁,但她自丈夫死後,因為夫家矛盾,被迫遷出依從兄而居,實在沒什麽資本跟梁懃討價還價——只道:“若實與家族有益,阿兄說何時成婚,那便何時成婚吧。”

於是甄隨一方面整備士卒,下令明日便要啟程東歸,一方面盛排酒宴,當晚召聚諸將,痛飲一場,然後就出門去迎梁氏——雙方住得也不遠,幾步路就到了。梁氏塗脂抹粉,盛妝乘犢車而來,甄隨牽其手遍示諸將,隨即一雙新人便即並肩而入洞房。

行周公之禮的時候,甄隨雖未成婚,卻有經驗,立刻就發現新娘不是完璧了,不禁在心中暗罵梁懃。但他也不點破,也不聲張,只是奮力馳騁半宵,翌日起身,通體舒泰。隨即與梁懃、熊悌之告別,率師自下辯北門而出,迤邐東歸。

軍列中還有一乘漆壁香車,由甄隨親信部曲五六人及梁氏仆傭六七人衛護,以安置梁氏。計劃先把老婆送到長安城外,甄隨統率大軍自然是不進城的,正好轉道北上,去援馮翊。

……

再說馮翊戰場上,劉粲一連多日不能擊敗陶侃,不免又命人到夏陽城下,去催促劉驥,劉驥也正在著急上火,甚至於一言不合,竟然揮鞭笞責李景年——連攻了好幾天了,夏陽城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卻偏生聳立不倒。

原本還以為這般彈丸小邑,可以一鼓而破,最多攻個兩三天,所以他也不封堵四門,只從城南發起猛攻。其後見不能克,乃使“聲東擊西”之計,佯攻南壁,實取東壁,卻也被周晉看破,硬生生給堵了回來。如今胡軍萬余,封鎖了夏陽東、西、南三側,只留北側——劉驥的意思,你們趕緊逃吧,給我把城池空出來!

在這數日的守城戰中,夏陽守軍損失也很慘重,楊清這一排幾乎大換血,唯余他本人和老卒張參,還有那名大戶常氏的賬房——這人姓李,名字很拗口,楊清便直接喚他李四——三人了。

最初那一排人,部分是在城上或中箭,或為攀爬的胡兵所殺——也有身負重傷的,只得退出戰鬥隊伍——部分則是東門曾一度為胡軍以撞車攻破,周晉親率士卒封堵,血染征袍,好不容易才用土石重新把門洞堵上,楊清的排在那仗中數息間便即戰死了六名之多。

當日楊清左腿也被捅了一矛,還好不甚深,其後不久,肩膀又中一箭——這在城內,就已經算是輕傷啦,必須不下火線。張參倒是第二日肩頭被創後,再沒有負過傷,至於李四,他基本上不會舞刀弄槍,又怯懦畏縮,寧可包下全排日常的所有力工,只求臨戰時可以縮在後面,倒是始終活蹦亂跳的,身上唯有些擦傷而已。

張參對此就不忿啊,說:“初從軍時,軍吏便轉述大都督所言道:‘舍生求死乃可得生,畏怯貪生反而易死。’本以為是至理名言,但放在李四身上,完全不確麽。難道是他爹娘積了什麽福德,佑護其身不成麽?”

楊清就撇嘴,說:“若無我等在前面死扛,那廝早便萬箭穿心,亂刀分屍了,安能活到今日啊?”隨即狠狠瞪李四一眼,呵斥道:“且待我等死了,看汝還能多活幾時?”

李四腆著臉諂笑道:“我日日向上天祈禱,保佑排長和伍長遇難呈祥、長命百歲,二位是斷不會死的,連帶小人,也可得生……”

楊清輕輕嘆口氣,說:“既陷圍城,誰能不死?”隨即皺眉道:“難道周督真打算與城池共存亡麽?”

張參擺擺手,把李四轟遠一些,隨即湊近楊清,壓低聲音道:“我昨日偶然得聞中部第三排王小五言道,說他是聽周督部曲趙陸或劉柒說的,見周督與營司馬為了是否棄城而走,爭論不下……”

楊清聞言,趕緊也把腦袋湊過去,低聲問道:“如何爭論?都說了些什麽?”

張參當即轉述傳言道:“司馬之意,夏陽已成孤城,既然難守,不若棄之,余部北向或西向入山,尚可有一半的存活,胡軍急於克城後南下,或許不會緊追。他還轉述大都督所言,說什麽:‘存人失地,人地可以皆存。’此前固守,乃是為了拖延時間,好處置城內存糧……”

——此際不但秋糧已經入庫,而且去歲還有谷物從南方運來,以備夏陽之守,所以城內糧食是頗為充裕的,即便這幾天一直敞開了讓士卒們吃,也不可能在短短數日內吃盡,若欲棄城而走,除了背得動的口糧外,剩下那些都需要預先處置了。然而軍糧的存儲向來都很講究,層層堆疊,雜以它物,防火防盜,若打算一粒米都不留給胡軍,無論是埋、是燒,處置起來也都需要一定時間。

“……司馬道,如今糧食皆已安置下了,臨行時放一把火,即可燒盡,則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啊?然而周督卻尚且猶疑,說城中還有數千百姓,豈忍彼等落於胡寇之手?司馬便道:‘慈不掌兵,將軍未免太過婦人之仁了。’周督還口道:‘若大都督無仁心,不撫愛百姓,安得自徐方而向關中,直至於今日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