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農與工(第2/3頁)

在這件事上,韋、杜兩家做了表率。韋鴻既入裴該之幕,自不便輕易違旨,得罪上官,相反,他搶先站出來表態接受朝廷之命,會為自己乃至族人的晉身鋪平道路。至於杜家,杜乂終究與裴該有親,他本人又是個沒什麽主意的,裴該親自前往探病,哄上一哄,也便欣然應命啦。

反正只是借嘛,又不是強占。而且若非裴該北伐,直入關中,我等如今還將在南方卑濕蠻荒處棲身,這些田土與我何用啊?

京兆大致搞定之後,裴該便又命其余各郡國從之行事。其中自然也有幾家不開眼的豪門,或者主事人是愣頭青,但多數家業不廣,力量小弱——京兆韋、杜,安定胡、梁等二流家族都聽命了,那些三流乃至四流家族還能掀起什麽風浪來?你若不允借田,正中下懷,乃可以黨同叛賊焦嵩,或者勾連胡部彭盧之名,舉族抄滅,不光田土,連家宅、墓地都一律充公!

裴大都督養了這麽多兵,不是吃素的,而且只要說因為某家某家不肯聽從朝廷之命,軍糧才會欠缺,你瞧士卒們抄起家來,乃至殺起人來會不會手軟?

田地歸公,或者暫且歸公之後,便擇其肥美處,召聚流民屯墾,一如昔日徐州之政。經過漢末以來的長期兼並,即便沒有胡亂,關中民戶都有超過四成為佃,即便自耕農大多數也耕地不足,被迫要在農忙時節幫豪門打短工。很多佃農離散之後,未必還願意再去找舊東家,自耕農則多數遺失了田契——或者被豪門趁亂侵占——等再返鄉,無地可耕,便只能由官家組織民屯了。

要知道這年月之人,大多安土重遷,老百姓除非實在活不下去了,否則是不願意遠離故土的——略陽、天水等六郡晉戎百姓因為天災和齊萬年之亂而被迫入蜀,不知道遭了土著多少的欺壓,矛盾終於激發,才誕生李特的“流民大營”,有了巴氐之亂,即可為證,真所謂“在家千日好,出門萬事難”啊!

故此因為兵燹而逃亡的雍州百姓,大多數跑得並不遠,或西入秦州——東方去不得也——或南至梁州,甚至於很多只是躲進了南山(秦嶺)之中,等聽說胡寇已退,關中初定,裴該又遣人專門去宣講政策,他們陸陸續續就都回來了。只是雖然回來,卻多數無田可耕,當即被官兵綁去屯墾——雖號民屯,那也是強迫性的,無田無業者一律捉捕入營,不放其在鄉間遊逛。

當然啦,裴該還是給吊了根胡蘿蔔,許諾只要奉公守法,老實墾荒,三到五年之後便會釋放出營,而且還給他們分田分地,可傳永世。

具體屯田政策的實施,一開始交給了徐渝,不過徐子垠工程為長,理民卻短,他善選了適合墾殖的地區,規劃了各種水利工程,但等到真的把流民擄來,該動工了,卻管理得混亂不堪,逃亡者與日俱增。裴該聽說之後,只得換人,命韋鴻暫代其事——地頭蛇應該比較方便管那些老百姓吧。

農業之外,就是工礦業了。關中地區原本礦產豐富,但經過秦漢以來數百年的利用,可采之礦盡其一半——更多的埋藏在地下,以這年月的技術根本就挖不出來。漢武帝於元狩四年宣布鹽、鐵官營,當時設置在關中的鐵官共有七處,而等到東漢班固著《漢書》,於《地理志》中記載,卻只余四處而已,分別為:鄭、夏陽、雍和漆。

其中鄭即下邽,縣城在渭北,鐵礦卻在渭南,距離長安城相當近便。漢光武時曾有南陽太守杜詩發明水排,借用水力鼓風冶鐵,裴該前世讀史,也知此事,就借著探病的機會向杜乂詢問,說你家中可有相關記載,能夠復制其器啊?杜乂連連搖頭:“我家本自南陽遷來關中……”言下之意,杜詩既然能做南陽太守,就說明他不是南陽人啊,跟我們五百年前或是一家,但分流已久了,我家裏怎麽可能留存有他的發明信息?

裴該無奈之下,只得命徐子垠從無到有,重新發明……要說中國古代的發明創造浩若星海,可惜的是官府並不重視科技——天文技術除外——加上周期性的天下大亂,很多發明都失傳了。比方說張衡的地動儀,就只在《漢書》中略略提過一筆而已,後世博物館裏擺了好幾種復制品,皆由書中十幾字揣測而得,跟原物距離究竟有多遠,誰都不清楚。再比方說指南車,據傳黃帝造之以破蚩尤之霧,但到了漢代便已失傳,曹魏時大發明家馬鈞還得重新再發明一回,然後……馬鈞的指南車同樣也失傳了。

好在水排的原理並不復雜,在裴該的指點下,徐渝很快就再次成功發明,重啟鄭地的鐵礦。只是管理礦山、打造農具、軍器,同樣用不上徐子垠,裴該便將此任授予了新近來投的柳習柳季言。魏晉鐵官本歸地方管理,裴該將之收歸中央,仍按漢制,隸屬於少府——新設金部校尉,總司天下礦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