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假途滅虢

蔣通字子暢,並不是關中士人,本籍零陵湘鄉,為蜀漢大司馬蔣琬侄孫,國亡後遷居關中。他本人少年時曾經投在太常卿摯虞門下,摯虞考究其才,說:“卿非仕途中人也,唯可傳我醫道。”

摯虞和涼州刺史張軌等人,都曾經跟隨名醫皇甫謐學過醫術,正愁無人可傳,就此傾囊以授蔣通。後來天下喪亂,摯虞貧餓而死,蔣通乃以醫術幹謁權門——他才不信什麽“非仕途中人”一說呢,既讀聖賢之書,總得大小撈個官做,才算不枉此生吧。

兩年前,安定太守焦嵩一病不起,蔣通聞訊後急往求謁,花了三個月的時間,終於把焦太守從死亡線上給硬扯了回來。焦嵩為此而感念蔣通,便召其為從事,深為信重。

如今朝命三郡合兵伐胡,蔣通建議焦嵩與新平太守竺恢合謀,利用官軍之勢攻滅盧水胡,但是遭到了婉拒。旋即焦嵩便命蔣通出使新平,去遊說竺恢率軍來合——我還得新平兵幫忙,只是……我可不怎麽信竺士偉啊,是要他幫我一起先攔住北地兵,進而西進去驅逐南陽王的勢力,放他進臨涇城,那是萬萬不能的。

蔣通說不服焦嵩,無奈之下,也只得奉命出使,不日便即抵達新平郡治漆縣,求見郡守竺恢,道明來意。竺恢笑笑:“焦維嶽(焦嵩)未免太過一廂情願了。”

隨即解釋說:“彼恐官軍入安定,若不發兵,則官軍不西,若然發兵,官軍可趁虛襲其城。然而,我若發新平兵前往,焉知官軍不來攻打漆縣?須知新平距北地,比安定要近便得多啊。”

蔣通勸說道:“府尊,今安定在右而北地在左,新平位於其間,則府尊向右,官軍無如我等何;府尊向左,我家明公必亡。處此權重之地,又豈可虛執兩端而坐觀成敗啊?若新平兵往援安定,而北地兵來襲漆縣,我家明公必將與府尊相合,共同救護……”

竺恢擺擺手:“卿以為,我等所忌者唯有北地兵麽?我料裴公必踵跡於郭默之後,大軍趁勢攻來,即便兩郡合兵,再加扶風,亦難抵擋……”扶風內史竺爽是他從弟,肯定會來救的,至於始平國,距離太遠,暫可不論。

隨即他又問蔣通:“卿可通軍事否?”

蔣通尷尬地笑笑:“末吏實不知戎事。”竺恢說這就對了——“吾昔為西平郡守,隨賈酒泉(酒泉郡公賈疋)入關,以抗胡寇,劉聰使劉曜、劉雅、趙染將十萬眾來,我即固守此城,前後二十余日,血染征袍,使賊難以寸進。賈公因此得以間道而向長安,逐退胡寇……”

蔣通一邊聽,一邊點頭,然而心裏卻說,你當年的英雄事跡,我早就聽說過啊,這回又提出來顯擺,所為何來?就聽竺恢隨即解釋道:“由此可知二事:其一,裴公在大荔城下,所部略多過當日賈公,所破胡寇亦較曩昔為多,是其勢已過賈公可知矣,焦維嶽如何抵擋?其二,我恃此城,昨日能退胡寇,今日也不懼裴公,且緩急時可召舍弟前來,無須焦維嶽相助。”

一句話,我足以自保,但沒力量去救你,你且好自為之吧。

蔣通費盡唇舌,竺恢只是不肯發兵——“雖有朝命,然新平狹小,唯有兩縣,自便推諉。”無奈之下,只得告辭退出,並且慨嘆道:“曩昔胡寇來時,四郡國本有盟誓,當守望相助;如今始知,皆虛言也!則安定不亡於官軍,必亡於南陽王……”思來想去,那我還有必要回去跟焦嵩陪綁嗎?

最終一跺腳,蔣通離開漆縣,直接就奔了北地郡治泥陽了。

等到了地方一瞧,郭默正好點兵出征,只見旌旗招展、刀矛耀日,無數騎士往來縱橫——我靠,看起來很是威武雄壯啊!蔣通雖然不懂軍事,但即便瞎子也瞧得出來,這比安定兵可要強上不止十倍了!

他知道焦嵩麾下,有兵盈萬,但大多數都是臨時征發百姓從軍,真正能打的也就親信部曲加原郡內戍卒三千人馬而已。眼瞧著北地兵陸續開出泥陽城,不但器械精良、士氣高昂,而且幾不下五千之數!果如築恢所言,這必然不僅僅是安定一郡之卒,而是有裴公主力夾雜在內了,且裴公很有可能踵跡於後!

趕緊湊近去求見郭默。郭默聽說是安定來人,也不下馬,就高踞鞍上,接見蔣通,問他:“尊太守使足下來使,可是商定合兵的日期、地點麽?”蔣通搖搖頭:“非也。”當即便將焦嵩、竺恢等人的謀算合盤道出,但是沒提自己早先的建議,只說:“吾本心向朝廷,奉勸焦太守與府尊合兵,滅盧水胡以自明心跡,惜乎彼不肯聽從……”

郭默心說不聽就對了,倘若焦嵩當真就此幡然改悔,變得老老實實的,我家都督還不方便下手哪。於是問蔣通道:“足下既為安定之吏,想必對其內情,及盧水胡的情狀有所知悉,可肯入我麾下,充任向導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