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汝我與卿我(第2/2頁)

不過這種想法他並沒有對妻子說起過,平素也只是把貓兒當婢女加小姨而已,反正見面機會也並不多——貓兒可是跟著荀崧早便來了長安城啊,而裴該雖入長安,貓兒卻還留在荀府,並未與他同住——加上後世的習慣,沒有刻意做出什麽避嫌的姿態來。是不是因此引發了媳婦兒的什麽懷疑,否則她今天幹嘛會突然間提起此事來呢?

貓兒和甄隨登對?不見得啊不見得……貌似除了都不是中原人之外,就沒什麽共同語言——要知道,就如同廣義的“胡”也即北虜,分屠各、匈奴、鮮卑、氐、羯等很多種類,廣義的“蠻”也是如此,所謂武陵蠻是指生活在武陵郡內的各種外族,西南夷是指居住在益州南方的各種外族,就連山越都可籠統歸入“蠻”中。

再者說了,荀氏把貓兒當妹妹看,倘若真的撮合她與甄隨,使之結親,自己與那蠻子便成了連襟,俗稱“擔兒挑”,可是前一句剛提到過樊噲,那樊噲跟劉邦不就是連襟嗎?根本前後矛盾。

其實荀氏只是擔心自己收了貓兒,故此想把“妹妹”嫁出去吧?這分明是妒忌!然而妒忌本身也是愛的一種表現,只要別太過分,其實也未必可厭……

想到這裏,裴該不禁抱緊了荀灌娘,腆著臉道:“日間卿父提起誕育之事,不如卿與我再努力一回吧……”

……

荀灌娘的說辭,裴該還是放在心上了,於是翌晚從尚書台歸宅後,便即喚來甄隨,對坐飲酒。他對甄隨說:“卿自隨我渡江以來,忽忽已有四年矣……”

甄隨一撇嘴,老實不客氣地打斷裴該的話:“都督,我是蠻子,不懂中國禮儀,都督又何必與我客套?反正也無外人在,我寧可都督汝我,不要都督卿我。”

裴該皺皺眉頭,心說這話聽著怎麽那麽別扭呢……算了,那我就“汝”你吧——“汝也年過三旬了,可有……”

甄隨聞言,直接叫喚了起來:“我明春方才三十!”

裴該大吃一驚,心說不會吧,就你這粗豪相貌,一臉褶子,一下巴絡腮胡,說四十都有人信,竟然只比我大一歲?!這是血統問題啊,還是你個人……不對,這也是種族歧視。他朝甄隨臉上端詳了老半天,這才終於穩定心神,得以重新扯起話題來:“那也將近三旬啦,豈可始終孤身一人?汝可有結親的念想麽?”

甄隨雙目大睜,嘴角上撇,臉上不禁露出喜色來:“都督要給我說親?這是好事啊!只要女子生得好,年歲無所謂,下起十歲,上到四十,都可考慮!”

裴該心說你丫還真重口……便即試探著問道:“我妻有一假妹,名喚貓兒,本為……”

甄隨的臉當場就垮下去了,冷冷地回復道:“我知此女,在徐州時也曾遠遠地望見過……莫非都督以為,我既是蠻子,便必要討蠻女為妻麽?若求蠻女,我早便結親了,何必等到今日!”

裴該趕緊擺手,說我不是這個意思:“只為年貌相當……”這話他自己說得都臉紅,貓兒和甄隨可差著十來歲呢,而且貓兒雖非絕色……若跟甄隨擺在一起,恐怕就算嫫母和鐘無艷也都是美女啦——“……故此隨口一問罷了。那汝想要什麽人家的女子?”

甄隨直截了當地答道:“欲求士人之女。”

裴該倒沒有什麽等級觀念,不覺得甄隨這蠻子一定配不上士人家小姐,好歹甄隨如今也掛著雜號將軍的頭銜,真真正正五品大員呢。只是自己不在乎,甄隨不在乎,對方人家可未必不會在乎。就此不禁沉吟道:“若求高門,實屬不易啊。”

甄隨笑了笑,說我也沒有那麽貪心——“什麽裴氏、荀氏,乃至司馬氏,都不必求……”裴該心說你真好胃口,先把當世最顯赫的兩個家族提出來,然後還提皇族國姓——就聽甄隨繼續說道:“只要是讀書人家女子,家中有人做官,夠資格與我相往來的,便可。”

裴該心說夠資格與你相往來?夠什麽資格?是要能打的,還是五六品以上官員?只好無奈地笑笑:“也罷,我會為汝留意。汝若有相中誰家女子,也可說與我知,我為汝籌劃便是了。”

(第五卷“浮雲蔽頹日”終)

第六卷 矜功六郡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