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搖唇鼓舌(第2/3頁)

索綝終究執政數年,對於官僚間這種曲裏拐彎的政治言辭,浸潤久了,自然也能摸著一些門道,聽得梁芬所言,先是迷惑,繼而細細一想,方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梁芬建議讓祖逖進京,不是為了增大裴該之勢,相反,是為了制衡裴該!如此說來,我此前硬頂著不給祖逖加將軍重號,未雨綢繆,其實我的謀劃也很深遠哪……

既然攔不住裴該返回長安來,那就讓祖逖去跟他打擂台,我等才好坐收其利,牢固祿位。也是啊,若然裴該上位,我固然得靠邊站,梁芬也未必就能落著什麽好,大家夥兒都是關西人,正該守望相助。

於是微微頷首,把手中詔書遞了過去:“梁公老成謀國,綝亦感佩。”

梁芬接過詔書,心中暗喜,才剛用了印,命人送出去,忽然從北方傳來密報,說:麴允遣軍援助大荔,卻為裴該所奪!索綝吃了一驚:“裴文約竟然如此膽大妄為?”還是說他已經料到了自己會徹底放棄麴允,所以搶先下手了不成麽?不禁瞥一眼梁芬,心說你們不會是預先商量好了吧……不行,必須提高警惕!

梁芬自然也驚,但他心裏想的卻是:裴該準備要對麴允動手啦,接下來就要看我……看李仲思的了……他能夠完成我所交付的使命麽?一顆心當即提到了嗓子眼裏。

……

拉回來說,麴允素無威斷,所用也皆吳皮、王隱之類小人,故此麾下整個軍事系統就仿佛泥足巨人一般,運行得極其遲緩。他當日命麹昌、吳皮點起五千兵馬,假意去援大荔,結果光準備就花了整整七天的時間;隊伍離開萬年城後不久,又因為鬧餉嘩變了一次,導致萬年、大荔之間不過兩百多裏地,竟然走了整整八天……

這也是麹昌根本不會用兵之故,他在路上就問吳皮了,說我軍行如此遲緩,還怎麽假裝應援大荔?等見到了裴公,他若責問起來,該當如何回復啊?吳皮假作鎮靜地笑笑:“我自有言辭以對,將軍勿憂。”

結果等他們到了大荔,不但裴該北上收復郃陽、夏陽、梁山等縣,都快要回來了,而且麴允原計劃落後幾日送來的書信,也早就投入了城中。留守的裴嶷請麴軍部眾暫時屯紮在北洛水南岸,二將自進城來等待裴該。

裴嶷設宴款待二人,吳皮向他打探城中情況,以及裴該的心思,裴嶷極言此戰雖勝,不過僥幸而已,如今士卒急需休養、整頓,等裴公回來,就該專注於二郡民事了——“故請二位暫留,若還有警,還須貴軍相助一二。”

吳皮就此定下心來,認定裴該大戰方息,暫無余力,也無意願,要向麴允興師問罪。他心說那這個機會正好啊,可以說服裴、麴相合,共同對抗索綝。他素來好酒,當日在宴上就喝得醉醺醺的,回去安然高臥,只等裴該回來好逞其三寸不爛之舌。

等到裴該返回,裴嶷接住,道及麴軍五千人來援之事。裴該問他:“當如何處?”裴嶷笑笑:“天予不取,必受其咎。”裴該也笑:“我途中便已有籌策,正好自此而始。”

他進城之後,便命陸和、熊悌之率部去將郊外的麴軍團團圍住,全都繳了械——只須一句:“豈不聞‘徐州有一熊,虜過不敢淩;徐州有一陸,虜見軍必覆’之語乎?”自然人人膽寒,無不拜伏求饒。消息封鎖得很嚴密,麴昌與吳皮在大荔城中尚且懵然不覺。

裴該先晾著他們,以初歸繁忙為借口,自顧自整理士卒搬家司、兗的文書,一連五日不肯召見。吳皮初始還有些擔心,但隨即裴嶷派人送來了好酒,他便整天沉溺在酒鄉之中,諸事不理了。麴昌急得團團亂轉,卻根本拿不出什麽好主意來,吳皮反倒安慰他:“此必欲留我軍,助他禦胡而已,何必掛懷?來來,請勝飲。”

五日之後,北宮純與郭默收復北地郡折返,裴該詳細詢問了戰事經過後,便遣殷嶠出使長安,命北宮純與王貢秘密跟隨,如此這般行事。等一切都安排定了,這才升衙召見麴、吳二人。

二人報名而入,來至堂上,只見裴該端坐上首,面有不懌之色。二人有些心慌,急忙大禮拜見,裴該就問:“卿等因何而來啊?”

麴昌哆哆嗦嗦地回答說:“特、特奉大都督之命,前來增援大荔……”吳皮補充一句:“乃應裴公之請而來也。”

裴該冷笑一聲:“劉曜早已為我所破,大荔固若金湯,何必增援?麹公難道未曾接到我的露布報捷麽?”

麴昌瞥一眼吳皮,那意思:我嘴笨,還是你來說吧。吳皮當即朝上拱手:“裴公容稟,我等率部離開萬年之時,確乎尚未接到裴公捷報,行至半途,始有所聞。乃行文稟報大都督,大都督雲既已出師,不可未至即返,一如為德不終,故此前來大荔,面謁裴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