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不戰、不降、不走

裴該沒打算直接火並麴允,終究名不正、言不順——同殿為臣,就算人家不發兵救援,你也沒道理直接拔刀子啊——故此並吞五千兵,處斬吳皮,就是要激怒麴允,看他的反應。麴允若是一怒之下,先采取什麽軍事行動,那裴該就有借口了。

不過根據裴嶷、遊遐等人的分析——“麴大將軍溫和無斷,且城卑兵弱,必不敢揮師向我也。”他們估計麴允可能會采取三種策略:上策,遣使入朝,告裴該擅殺之罪。不過理論上來說,這狀不大可能告得贏,麴忠克不過以此為借口,嘗試恢復與索綝的和睦關系,好兩家聯手,共防裴該。

裴該聞言點點頭:“若索、麴相合,確實不易應對。然而索巨秀專橫跋扈,麴忠克與其嫌隙已深,彼等果能相合否?”他們要聯手,早在劉曜前次領兵逼過來的時候就該聯手啦,若能戮力同心,何懼胡虜?

不過也難說,某些人就是外戰怯懦,內戰英勇,把屁股賣給侵略者,卻同時將刀尖指向同胞……“唯望王子賜等入長安,可以相機行事了。”

麴允的中策,是召集周邊勢力,聯合抵禦裴該。此策可行與否,也與上策相同,就理論上來說,關中各郡國守相,乃至上邽的南陽王司馬保,當胡寇洶湧殺來時莫不坐壁上觀,他們怎麽可能還會聽麴允的召集呢?但說不定人就偏生覺得胡寇可怕,即便能夠戰敗胡寇的裴該就沒那麽可怕了……因為裴文約終究是世家子啊,做事是有底線的,你瞧他敢殺吳皮,就不敢殺麴昌,我等皆二千石,他又能拿我等如何?

裴該聞言笑笑:“彼等肯來最好,正如魏武之定關西,聞賊紛至而反喜,雲:‘關中長遠,若賊各依險阻,征之,不一二年不可定也;今皆來集,其眾雖多,莫相歸服,軍無適主,一舉可滅……’”我正好把他們一並收拾了,省多少事兒!

麴允的下策,是幹脆認慫,遣使向裴該謝罪,說我禦下不利,有誤國事,裴文約你殺得好啊……但請把麴昌放回來,讓我自己處罰成嗎?倘若果然如此,裴該便可嘗試收服麴允,並吞其眾了。

他們謀劃萬全,就等麴允出招,可是誰想到左等、右等,萬年方面平靜如水,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裴嶷為此愁眉不展,遊遐也覺不可思議——陶侃沒反應,這種朝堂爭鬥,他壓根兒就不想摻和——最終裴該一拍大腿,說算了,反正我這兒事情也已經辦完了,麴允不來找我,那我主動去找他吧。

……

萬年方面當然早就已經收到了消息,吳皮血淋淋的人頭可真把麴允嚇得不輕,連番頓足,說:“裴文約方一勝,便驕橫至此,仿佛又一索巨秀,如之奈何?”

王隱安慰他說:“二人軍行遲緩,且吳皮自稱欲搖舌鼓唇,以說裴公,不知何言謬失,乃致裴公雷霆震怒。我料裴公必不咎明公,否則不會奉書致歉,有謝罪之語……”

他糊塗,麴允倒還精明一些,當即一指吳皮的人頭:“此為謝罪?分明威嚇於我!”

王隱趕緊改了言辭,說:“裴公不足憂,唯恐其與索公暗通,此乃索公授意也。明公當急遣人往赴長安,打探朝廷消息,是否有兩家聯兵伐我之意……”

麴允說我不如上奏彈劾裴該擅殺吧,王隱說“不可”——“此為自暴其短,索公覬覦明公兵權久矣,必不允奏,且或反以此而責明公。以末吏愚意,當致書關中各郡國守相,備言裴某無狀,擅自殺戮,恐有不臣之心,請各率兵來援,同守萬年。”

麴允問道:“前劉曜來,彼等皆坐觀成敗,不發一卒,今又如何肯應召?”

王隱說了:“正不必彼等動兵,唯聲氣相連,各自警戒,則裴文約四面皆敵,便不敢勒逼明公了。真正可求之援,唯涼、秦二州耳。涼州偏遠,且張牧前已多次遣軍相助,其兩千兵尚且滯留長安,恐怕未克來救;然南陽大王覬覦長安、天子已久,或肯以解鬥為辭,發兵東進,則我等不如就此依附之,以抗索、裴。”

麴允說好吧,那我這就寫信——“裴文約處,又當如何措辭?”

王隱說不必措辭——“且待我等謀劃定了,外援將至,再行文問罪不遲啊。”

故此萬年方面對於裴該之信,以及吳皮的人頭,就象鴕鳥把腦袋埋在沙子裏一樣,純當沒見著,壓根兒理都不理,也無回信,也無動作——寫信求援不算什麽大動作,裴該也很難探查得出來。

一晃眼七八天過去了,各郡國守相皆有回書,同聲附和,說裴該這事兒做得確實不對,驕橫跋扈,一致於斯……但如麴允所料,沒人真有什麽實際舉措,而送往上邽的書信,估計還未必來得及呈至司馬保駕前。這一日突然接到了朝廷詔書,以前失馮翊、北地二郡,且不救大荔為由,罷麴允車騎大將軍位,恢復前職領軍將軍——但仍舊保留大都督的頭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