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阿舅(第2/3頁)

梁芬搖搖頭:“索巨秀之為人,多疑而忌刻,便我賣王貢,彼仍會懷疑我與裴文約暗通……如此是徒惡了裴,而仍不得索之喜。形勢迫人,恐怕難有兩全之策了……”

李容突然間忿然作色道:“那王貢竟以降胡為要挾,若果為裴文約之意,則裴某亦非忠悃之臣,反不如索、麴!難道司徒要相助這等人不成麽?”

梁芬瞥了他一眼,心說你也別跟我這兒假裝忠臣,你跟我那麽多年,我還不知道你嗎?口中卻說:“此詭言也,不可盡信。自來無外姓而可封王者,胡我皆然……”

晉朝的爵位,唯同姓宗室始可封郡縣王,異姓最高也就開國郡公;胡漢基本上照抄了晉的官爵體系,同樣是異姓不王。劉曜因為是劉淵族子,並且很早就收為養子,才能受封始安王——是郡王,如今劉粲封他雍王,乃為一州之主,算是特殊情況下被迫破例,給予體制外的額外頒賜。

外姓之人,如王彌封齊公(等同郡公),王彰封定襄郡公,石勒封汲郡公,後改趙公(趙郡公),等等。就算賜鐵弗烏路孤姓劉(劉虎),等同宗室,卻也不過封了他一個樓煩縣公而已。在原本的歷史上,首先打破這一舊律的是石勒,劉曜酬其平定靳準之功,加封他為趙王,而在這條時間線上,具體在這個時間節點上,卻尚無此等先例。

所以王貢說,劉粲打算把劉曜頭上的雍王頭銜轉交給裴該,是既打破了異姓不王的鐵律,且又將裴該置於胡漢同姓諸王之上,這怎麽可能!對此梁芬根本就不帶信的。

然而李容卻說:“便無此跡,恐亦有此心啊。”空穴來風,不為無因,王貢既然敢拿這事兒來要挾我等,就證明裴該多半也有叛晉向胡之意了。

梁芬苦笑道:“是又如何?因索巨秀而叛去者,不知凡幾,我等不欲此事成真,則唯有應了王貢所請——若能摧破劉曜之數萬精兵,斷然從胡而南下,則長安城必不可保,恐天子亦有再度北狝之難!”

李容的臉色倒已經恢復了正常,他故意挑起這個話頭,其實是心中已有籌措,當即建議梁芬:“此人既有此心,司徒亦不可不防。末吏之意,可密告之祖司州,且使其率部入都,以平衡裴文約之勢。”

梁芬眼珠一轉,當即首肯:“此計大好。前荀景猷請加祖士稚重號將軍,而索巨秀不允,今可假稱乃裴文約所阻,則二人必生齟齬。待祖某入京,我從中折沖,或可保得朝廷安泰……只是王貢所言罷去索巨秀之事,又當如何處啊?”

召祖逖來長安,是想讓他分薄裴該的勢力,前提是裴該已代或即將代索綝執政——否則就等於不允王貢所請,真說不定裴該就自己率兵入長安來硬搶,甚至於投胡去啦。可是要怎麽才能達成這前一步呢?

“即便王貢果能說得涼州騎兵背索從裴,我手上一兵一卒也無,恐怕難以措置啊。”

李容沉吟少頃,回答道:“末吏從弟李傑,今在小城為督,或可與其商議此事……”

……

跟著殷嶠秘密進入長安城的,並不僅僅王貢一個人。

且說這一日的黃昏時分,王貢假充荀崧的從人,跟隨著進了梁府,與此同時,驃騎大將軍督護羅堯策馬離開小城,進入長安本城之中。他所率兩千涼州騎兵雖然被索綝賦予鎮守小城——也即宮城——的重任,但宮城不但狹窄逼仄,而且除天子、百官外,幾乎一無所有,故此將吏們往往都將家室安在本城。羅堯離家千裏,數年外戍,寂寞難耐,就也新置了一個家,將擄來的一名侍妾安置於其中,按例每三天必要前往留宿。

然而可惜的是,一年多時間過去了,侍妾每承雨露,卻偏偏不見有懷孕的跡象,這使羅堯頗感煩悶。他在涼州也有家,有正室,但無子嗣,眼見國家殘破,戰事綿延不絕,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返鄉,則與妻子生兒育女的希望相當渺茫,倘若連侍妾都無所出……要不然再去搞個第三房試試?

只是這長安城內外,適齡的女性實在太少啦。

正在馬上沉吟,是不是找個醫者給自己和侍妾開點兒補藥?可惜軍中多有外科大夫,卻沒誰懂得兒科和婦科……忽然耳畔隱約聽到有人呼喚:“阿舅!”

羅堯愣了一下,隨即悚然而驚,急忙轉頭望去。只見一名男子三兩步奔到他的馬前,作揖道:“原來阿舅在此,終於被我尋見了。”

羅堯上下打量那男子,容貌相當陌生,便即猶疑地問道:“汝是……”那男子指著自己的鼻子:“阿舅難道不識得甥兒了麽?也是,阿舅離開宣威已忽忽數年,那時甥兒尚未冠禮,還是個童子,想必相貌已然大異。我是趙家的阿大,家祖母與阿舅娘親本是姨表姊妹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