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試探(第2/3頁)

梁芬勸了半天,索巨秀卻如同茅坑裏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堅決不允。梁芬無奈之下,只得嘆息而去,然後才從朝上返回自家府邸,就有門人稟報,說:“荀仆射適來求見。”

所謂“荀仆射”,是指裴該的老丈人荀崧荀景猷。當初裴該離開長安前,跟梁芬、索綝談好了條件,其中一條,就是讓自家老丈人入朝,參與政事——荀崧乃潁川名門之後,原本擔任平南將軍,都督荊州江北諸軍事,爵為曲陵公,他確實是有資格入為三司的。因此前不久荀崧入長安,便被拜為尚書右仆射——左仆射是索綝,加錄尚書事頭銜,實際主持工作。

荀崧也是聽說了裴該的求援書信,這才急著來找梁芬——他跟索綝那種大老粗性格不合,才幾天功夫便齟齬頻出,幹脆稱病不去辦公了。當下梁芬進府,與等待移時的荀崧揖讓了,分賓主落座,荀崧就問:“索大將軍可肯發兵救援大荔否?”

梁芬微微搖頭:“景猷應當早有預見了,又何必問?”

荀崧苦笑道:“小女不肯同來長安,堅持要去大荔,相伴其夫……我今衷心忐忑,五內不安,哪裏還能有什麽預見……”把身子略略前傾,又問:“可肯使朝廷下詔,命各方兵馬相援麽?”梁芬還是搖頭:“即便朝廷下詔,諸郡國守相也未必肯應啊。”

荀崧嘆息道:“既如此,唯有懇請司徒求得詔書,命裴文約速速放棄大荔,護守長安……”

梁芬略略一皺眉頭,突然問荀崧:“景猷,君以為大荔必不能守麽?”

荀崧說那是當然的啦——“徐州軍止三四萬,劉曜卻有十萬大軍,近聞又得虛除部為助,大荔本非名城堅邑,如何可守?除非能予救援……”猛然間想起來:“可下詔於司州,想來祖士稚必然發兵……”隨即卻又嘆一口氣:“我前日便請加祖士稚將軍重號,惜乎公等不允,彼若銜恨,不救大荔,又當如何處啊?!”

梁芬面容肅然,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對他說:“景猷,所謂關心則亂,以君目下的神智,確乎難以任事了。”

荀崧也察覺到自己剛才多少有點兒手足無措,外加語無倫次,實在有損大臣風儀,聽到梁芬的責備,趕緊整容斂衽,坐正一些,拱雙手而過頭頂,垂首一揖:“司徒教訓得是……懇請解我之憂。”

梁芬組織了一下語言,緩緩地對荀崧說:“前數日與君懇談,問及令婿之事,自寧平失陷,到南歸建康,繼而中流擊楫,北渡入徐……”長安離著徐州十萬八千裏,又三天兩頭遭受胡軍侵擾,對外消息數次徹底斷絕,此前梁芬對於裴該究竟是何等樣人,做出過何等樣事,光模模糊糊知道一個大概,細節一律不清楚,所以荀崧才進長安,他就找機會宴請之,向荀景猷詳細打聽。

當然啦,裴該逃離胡營、鎮守徐州等事,荀崧也只是聽說而已,但他終究在徐州呆過一段時間,所得情報要詳細得多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準確得多——是指裴該對外宣稱的那一套。

梁芬因此就說了:“聞景猷所述令婿之事,始知我從前小覷了裴文約,其才、其志,實不在乃父之下。因而便思,裴文約何以自請北復二郡哪?是謀國還是謀身?”隨即微微而笑:“其實謀國與謀身,也可並行不悖。前此我等都以為他是祖士稚之附庸,代其入關,以窺朝廷虛實,故不甚在意,想必他也知道關西無立椎之地,難以久居,是以才請復二郡……

“當日裴文約若留長安,必為索巨秀所嫉,無能為也。因此北復二郡,謀土地、名望,斯乃可以長居關中。今若下詔,命其來歸,私所料,他必不允。何故呢?徐州兵久戍於外,人心思歸,若能得勝,尚可保安,一旦挫敗、後退,乃不可用矣。加之身負敗退之名——即便有朝廷詔書在——則裴文約必難於長安立足,被迫要返歸徐方去了。

“既如此,他當日前來,所為何事?長久謀劃,毀於一旦,豈彼之所願哉?若是旁人,既不能進,乃思退守,然以君所述令婿事跡來看,裴文約必不如此。否則,他囊昔奉建康之命,來復洛陽,便不當如此奮勇;既克洛陽,建康有命退兵,也必急歸,以保障徐方基業。他卻偏要率師入關勤王,又自請北復二郡,所求者何?恐其志存高遠,非君我所能蠡測也。”

梁芬的話條理很清晰,但荀崧還是聽得一頭霧水,愣了片刻,就問:“司徒之意,即朝廷下詔,文約也不肯班師麽?”

梁芬雙眉一挑:“劉曜非近日始入馮翊,彼駐軍郃陽,已將兩月,若令婿有棄守大荔之意,早當遣人諷朝廷下班師之詔了。敵未至於城下,其受詔而還,護守長安,猶有可說;今胡寇已圍大荔,若棄城而走,何異於臨陣脫逃啊?則裴文約之聲名,必將毀於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