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大兵營(第2/2頁)

與索綝相對比,忠臣誰都喜歡,即便不能為我所用,必須弄死,也可以追贈一個佳謚,以作為自家臣僚仿效的榜樣——劉聰追贈麴允為車騎將軍,謚節湣侯。索綝若聞此,寧不愧殺?

至於梁芬,這人是個有趣的角色,其實早在長安城第一次失陷的時候他就被胡軍所擒了,據說還降漢做了劉聰的衛尉——此為《十六國春秋》所記,真偽難辨——但不知道怎麽一來,竟然又跑回了長安,擁戴司馬鄴登基。等到長安再次淪陷,梁芬也跟著司馬鄴二赴平陽,此後其身影便消失在了史書中,然而……

裴該前世恰好有個同學姓梁,研究族譜的時候,發現不少野史記載,都說梁芬是梁氏南遷之祖,也就是說,最終他攜家帶口,落跑去了東晉……倘若確實如此,這還真是個跑路的大行家哪!裴該心說我不及也,你若再把我放胡營去,我估計直接自殺了,絕沒有二度逃亡的勇氣和信心……

長安城雖是秦漢故都,但自東漢改都洛陽後,其地位便即直線下降,其後雖有董卓挾持漢帝西遷長安,但沒過多久董卓就被殺了,繼而一票關西武夫掌權,誰都沒想著把長安再重新修繕起來——估計大家夥兒跟劉協的想法是一樣的,長安止暫居行在耳,咱們遲早還是要回洛陽去的啊,又何必費工費力重修長安呢?

此後一百多年間,魏、晉皆都洛陽,長安繼續靠邊兒站,因此城池規模始終是西漢時代的水平,沒能與時俱進。

西漢長安城其實不能算是一座正常的城邑,而只類似於後世的皇城而已,城內超過一半面積都是宮室,余為百官衙署、宅邸,以及各級府庫,雖有東、西市,估計也皆官宦采買之地——基本上城裏就沒有老百姓住的地方。因此面積不大,甚至還不到如今洛陽城的一半兒。

漢家宮闕,自然全已傾頹,司馬鄴入主後,賈疋即下令在城東南方明光宮的舊址建造一座小城,作為核心堡壘,也容皇太子暫居。裴該從正東清明門進來,一偏頭,便遙遙可見此小城,搭建得相當雄偉,城墻竟然高達五丈余,他心說怪不得後來劉曜既破長安,索、麴尚能據小城而守,若非糧盡,還真是不容易被攻陷啊。

他剛才對裴嶷說:“若麴大將軍果有異心,返身入城,即可拘捕索公,奪其權柄……”其實心裏在想的是,我又如何呢?雖然只有兩千騎兵,但就看這滿大街亂糟糟的狀況,即便如同兵營,也是一座布局混亂、防衛松懈,而且士卒軟弱怯懦的兵營,還真未見得難打。然而若攻小城,則確實不易,況且據說小城中還有索綝寄予厚望的那千余涼州騎兵在……

好吧,裴該心說,我明日便當面去見一見梁芬、索綝,然後再定行止。

……

梁芬早就為裴該安排好了下處,讓他洗滌風塵,好明天一早上朝去覲見天子。就禮法上而言,未見天子,不見同僚,所以裴該住下之後,命令幾名親信部曲前往各處探聽消息,自己打算等吃過晚飯就早點兒歇息的——終究連日行軍,他也已經極度的勞乏了。

冬季天黑得早,只是裴該習慣晚食晚睡,雖感疲累,也一直熬到了戌時左右——大概後世的八九點鐘——他正打算洗洗睡了,誰料想突然有部曲來報,說:“令弟行之來拜。”

裴該聞言愣了一下,心說黑更半夜的,裴通突然跑過來做啥?便即擺手道:“就說我已睡下,且待明日朝覲之後,兄弟再相見吧。”

部曲出去少頃,又再折返回來,稟報說:“令弟堅不肯去,說有要事稟報主公。”

裴該無奈之下,只得重整衣冠,命人請裴通進來,一見面就問:“行之,我初入城,未謁天子,禮不當與卿相見。何事急於見我?”

其實白天裴嶷、王貢他們進城的時候,就已經派人去尋找和通報過裴通了,一是請對方做好在朝中相助的準備,二也是從親眷口中打聽一下長安內情。裴該是想跟裴通再見個面,好好聊聊的,但不必著急啊,怎麽也得等明天我從朝中回來再說吧。

裴通笑一笑,長揖行禮:“阿兄,弟焉敢違禮私見?此番前來,乃白身而受司徒所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