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建康密信

劉光這會兒自然已經醒了,不過後腦一個大包,還隱隱地作痛——幸虧他戴著頭盔,甄隨又留了手,否則恐怕當場就會頭豁腦裂,死得慘不忍睹。

甄隨親自押解劉光前來——這是老爺立的功,我必須得站在功勞旁邊兒,讓都督瞧得分明,記得清楚——至裴該面前跪倒。裴該笑著問他:“汝出關之時,可能想見此刻麽?”

劉光倒也不惺惺作態,側頭瞟一眼甄隨,便道:“不知裴使君麾下,尚有如此驍勇之將,小人敗得心服口服。”

裴嶷問道:“汝姓甚名誰,在胡軍中任何職司,可肯報上麽?”

劉光說這沒啥不肯的——“小人姓劉名光,匈奴人,為前大司馬劉丹養子,為他統領部曲。”

旁邊陸和接口道:“末將於陰溝水畔,也曾遭逢此賊——胡軍多不堪戰,唯此賊所率部曲二百余人,的是精銳,倘若與我軍數量相若,恐怕末將便難以再生見都督了。”

裴該說好吧,念是勇將,留他一個全屍——“牽出去,勒殺了吧。”

士卒還沒來揪劉光,劉光先開口大叫道:“裴使君若懷大志,難道不想招攬人才麽?何以見勇者便殺啊?!”

裴該笑道:“汝是胡人,豈能真心降我,則不殺何待?”

劉光搖搖頭:“漢朝中也有晉人,晉室中豈無戎人?小人此前確實小覷了使君,但使君既有如斯勇將效命,必能就成大業,小人雖不懼死,卻思存有用之身,願附驥尾,還望使君收納。”

旁邊兒甄隨也幫忙求情:“此胡兒甚勇,力氣大,弓馬熟,殺之太過可惜,還請都督饒他一命吧。”

裴該饒有興趣地望著劉光:“汝是劉丹之子,何以肯降?”

劉光答道:“本無親緣,不過出於同部,收小人為部曲而已,名雖父子,其實君臣。當世君擇其臣,臣亦擇其君,劉丹老朽,已不堪附,故小人願歸使君,本出一片至誠,絕無二意,使君其察。”

裴該心說倒瞧不出來啊,還能出口成章,於是又問:“胡人入我中國,殘殺百姓,踐躪田畝,毀我故都,擄我天子,中國人聞胡切齒——我又何可收納於汝?若說得出個道理來,便即饒汝一命。”

劉光當即侃侃而言:“小人家在並州,本籍屯留,自出生便在中國之地,何雲‘入於中國’啊?昔光文……劉淵起事,小人尚且年幼,從部而歸,身不由己。本意誦詩書、舉孝廉,成一中國人,奈何家貧,乃投劉丹麾下,也屬無奈之舉。戰陣之上,不敢說未殺過晉人,但胡、羯、氐、羌同樣殺過不少,戰陣之外,實未曾妄害晉人性命……”我就這麽說了,反正你也沒處查考去。

“兩國相爭,各為其主,何得有晉戎之別?昔漢武帝用金日磾,彼其非胡人哉?是知兼容百族,只論賢與不肖,不論族屬,始可為中國之主……”

甄隨在旁邊兒笑:“嘿,這廝竟然還知道金日磾!”

裴該想了一想,便問甄隨:“卿可要此人否?”

甄隨擰擰眉頭:“此胡甚勇,我原本想網羅於麾下,然其竟然……竟然讀過書,又會說話,我卻又不甚想要了……”

裴該不禁“哈哈”大笑:“好,我便將此劉光交於卿了,如何處置,任卿所欲。”

甄隨“嘖”了一聲:“殺之可惜,如此便只能要了……”一揪劉光的膀子:“且出帳去,老爺為汝解縛。”

……

裴該下令,甄隨生獲敵將,攻克成臯關,記勛七轉。甄隨當面索要官職,裴該不予,甄隨憤然道:“難道因為我是蠻子,便做不得官麽?”裴該搖搖頭:“攻克成臯,非經血戰,敵自飏去,是以功勛折半——卿若再立一功,兩千石可立致也。”我只看功勞大小,真不管你是哪個民族的——在我這兒,誰說南蠻就做不成晉的高官了?

甄隨這才退下。當晚就在成臯城內歇息,“蓬山營”督陸衍特意帶了酒食來,與甄隨同飲。酒至酣處,摒退從人,他就壓低聲音問甄隨:“建康王司馬有信來,要我等牽絆都督,不使急攻河南,何以阿兄還如此勇鬥啊?難道是立功心切麽?”

甄隨瞥他一眼,回復道:“昔日在建康領王司馬之命,唯汝我二人,故此我才薦汝,同為營督……王司馬當日如何說來?要我等看牢都督,不使與祖逖一並西行,我等可是看得牢牢的。此番北伐,本是建康之命,難道都督好不動兵麽?王司馬卻又別有指令……

“我吃他王家的糧米,無我吃徐州糧米為多,且在王家終不過一部曲耳,在徐州能為一營之督,麾下數千健兒,將來還可能有官做……汝難道肯拋了這份基業,仍折返建康去與王家為奴麽?”

陸衍皺著眉頭道:“只恐若不從命,王司馬將此事告知都督,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