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單挑

裴該親率大軍離開滎陽城,進抵成臯關下,擇平地紮營,距離關隘約摸五裏之遙。隨即他便領著裴嶷、陶侃和一幹營督,策馬登山,來看關城。

成臯關所在是嵩山余脈,名叫大伾,附近山嶺重疊,唯東西一道可通,蜿蜒曲折,漸行漸高,關北則山壁陡峭,下瞰黃河——所以從臨河一面也是很難攀爬上去的。陶侃手搭涼篷,左右觀望,不禁哂笑道:“胡人果不慣於守險也。”

他指點給裴該看:“左右山嶺峻高,但自關上,當有小路可通,若能多築營壘,互為犄角之勢,則通關之路,都會被覆蓋在弓箭射程之內,一步一屍,難以逾越。”隨即笑笑:“只是若賊立營,山下也可望見,且我等至此,當已有箭射至……”

裴嶷並不甚通戰陣搏殺,但盤外的謀劃卻並不在陶侃之下,聞言也不禁笑道:“或許並非胡人不慣守險,只是此關不守已久,嶺上諸壘,當多廢棄,而關中止數千敗軍,無力再分營而立了。”朝裴該一拱手:“故此嶷乃請使君速攻此關,若等胡軍援至,艱難或加百倍。”

裴該點點頭,隨即說道:“既然嶺上無營,至此無箭,我等可再前出一二裏,抵近些觀看。”他真恨這年月沒有望遠鏡——不過仔細想想,若能找到些天然水晶,請名匠磨出兩枚鏡片來,應該難度不是很大吧,這玩意兒在本時代肯定無法量產,但起碼自己能夠配上一具,也就足夠了。

此時成臯關內,果然只有劉乂、劉丹率領殘部不足兩千人馬,見到東方漫山遍野的徐州軍旗,幾乎遮蔽了朝陽的光輝,眾人無不心驚膽戰。旋即見對面十數騎登上山道,緩緩行來,距離關口約兩箭之地,在那裏指指點點,劉光不禁手癢,便對劉丹說:“那執杖揮斥者,必裴該也——小人請令,率精騎出關,去取彼獠性命!”

劉丹擺手道:“阿光休要魯莽,裴該既敢來窺我虛實,身旁豈無護衛?想來皆是精壯之士。貿然出擊,恐徒損士卒,卻於事無補啊……”

劉光笑道:“大人才經一敗,如何便膽怯了?”伸手一指:“山道險狹,難容大隊,故此裴該只帶此十數騎來。我率精銳前出,即便不能取其性命,也當斬一二騎,以嚇賊膽。裴該不過弱冠書生耳,若其膽破,或許不敢來攻成臯,亦未可知。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難道大人不知小人之勇健乎?”

劉丹沉吟良久,還是不肯放劉光出戰,劉光氣哼哼地便下關去了。時候不大,只聽一聲鼓響,隨即見到關門大開,十數騎洶湧而出……

劉丹大驚道:“這孺子,越發跋扈難制了!”急令把精銳全都調集到關門口,隨時準備增援和接應劉光。

再說裴該立馬在眾人之前,以竹杖指點,窺看關勢,陶侃警告說:“使君略退幾步,倘若胡賊開關來襲,恐傷使君。”裴該笑道:“陶君太過謹慎了。賊氣已奪,豈敢出關?且山道險狹,一夫當之,萬夫莫開,唯恃勇力——我身旁難道獨無勇將麽?”

話音才落,忽聽對面鼓響,果然關門打開,有騎兵沖殺出來。裴該還是笑:“不幸而為陶君所言中,可見胡賊之中,也有勇夫。”表面上雲淡風輕,其實他還真不敢太過於托大,當即略一勒馬,退後數步,就避到甄隨側面去了——山道狹處,只能兩人並行,好在目前這個位置略微寬闊一些,不至於被徹底堵成“一字長蛇陣”。

甄隨大喜,當即越過裴該,策馬前出,高呼道:“甄隨在此,哪個胡賊敢來與老爺對戰?!”

對面劉光才出關隘,便從背上摘下弓來,引滿一發,瞄準了裴該面門便是狠狠射去。甄隨見了,當即舉起手中長矛,覷準羽箭來勢,矛頭搭上,便是一攪,口中還叫:“米粒之珠,也放光華!”

要說這句話還是裴該前世從武俠小說裏看來的,此世隨口道出,甄隨就覺得這話給力,逼格十足,他又聰明,當即學會,動不動就拿出來現。只聽“嗒”的一聲,箭支墮地,距離最終目標裴該也不過短短三步之遙而已。

裴該忍不住就一閉眼,隨即睜開,抖抖手中竹杖,笑問甄隨:“還記得我與汝說過養叔的故事麽?”

養叔就是養由基,乃春秋時代的楚國神箭手。晉、楚鄢陵之戰,晉將呂锜一箭正中楚共王之眼,共王忍著疼痛,喚來養由基,給他兩支箭,要他為自己報仇。養由基只開一弓,用一箭,便中呂锜咽喉,將其射死,然後把剩下的那支箭奉還給了楚共王。

裴該的意思,有混蛋射我嘿,雖然沒中。甄蠻子你不是平常自詡箭術無雙無對嗎?你何不學養叔射殺此獠,為我報仇?

誰想甄隨聞言,卻一撇嘴:“都督此為亂命!”

若是換了一個人,說不定不過腦子便即從命,下場多半不會很好……甄隨貌似粗豪,其實是有腦子的,壓根兒就不肯聽從裴該所言。因為這裏距關門也不過就兩箭多點兒距離,兩百來步,對方已發一箭,快馬瞬息便至,你要我再拉弓跟他對射?恐怕我弓還沒拉開,他的長矛就要戳到我心口啦,這不是作死麽?再說了,我擅長步射,所帶長弓在馬上很難拉滿,總不成再跳下馬去,把後邊兒的你給暴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