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激鬥(上)

劉光紮營的位置,是在晉軍東側約兩裏多地外,當道掘壕,晉人瞭望手在大樹梢上瞧得是清清楚楚啊。實話說這個距離略有些近,按道理熊悌之就應當派軍前出驅逐,起碼也嘗試騷擾,不使胡軍順利立陣。

當然劉光也防著這點呢,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正想趁此機會誘出部分晉軍來。掘壕的只是麾下步卒而已,劉丹的兩百部曲,以及其他五六百氐、羌雜騎,都牽馬立在兩翼,虎視眈眈,單等晉軍出陣來廝殺。平原地帶,騎勝於步,即便晉軍素質甚高,劉光也有信心,在己方已有防備甚至於搶占了先機的前提下,兩百部曲可破四五百晉卒——至於氐、羌雜騎,那是留作晉人潰散後掩殺之用的。

況且一旦發現晉兵出陣甚多,己方難以抵敵,還可以趕緊燃起烽煙,催促本隊出營來夾擊哪。則晉人不動則罷,動必陷入兩難的境地。

面對困局,不同的人會采取不同的應對策略。倘若是陸和,必然率軍前出,是勝是負,先打過一場再說。然而熊悌之卻相對要持重得多,在戰局不利的情況下,他腦袋裏首先冒出來的是一個“走”字,然後是“守”字,以不變應萬變——出陣犯險?類似想法壓根兒就不可能出現。

故此熊悌之眼睜睜地瞧著劉光將壕溝挖好,營寨紮下,急得團團亂轉,卻始終不敢出兵襲擾。那麽這個時候陸和又在做什麽呢?他正領著廝殺過一場的兵卒坐地歇息,用些飯食,其余部下半數警戒,半數也在掘壕。

裴該臨陣之時,總會感覺仗打得太緩,一進一退,前鋒老半天也不見成果,那是因為距離太遠,所部較多,且他並不參與一線的實際指揮而已。對於陸和這種前線指揮官來說,戰場局勢卻是瞬息萬變,絲毫也懈怠不得。

倘若胡軍主力突然間開營殺出,於營前立陣,他也必須趕緊把坐地歇息的部下全都招呼起來,同樣列陣,雙方準備時間大致抵消。然後相向而行,兩箭的距離罷了,很快便會對撞到一起,再加上敵方騎兵還多……留給自己反應的時間很少,根本不可能輕松搶奪先機。眼瞧著紅日漸升漸高,對面應該並不會覺得晃眼了,自己勢必無法如同前一戰那般占有壓倒性的優勢。

若是胡軍精銳盡出,與己相當,那這一仗就很兇險,八成要被迫采取守勢,而不便前出對攻……還是趕緊挖掘壕溝,設置拒馬為好。

故此陸和專注於前,就沒空關注後方局勢,更不會特意跑去催促熊悌之:阿兄你還是沖殺出去,嘗試把妄圖抄我後路的胡賊給趕散吧……

因而劉光便即坦坦地立陣,隨即在午未之交,下令營中:“燃烽!”

氐、羌騎兵裝備雖差,但大多騎術精熟,而且正因為往往連趁手的鐵兵器都沒有,故此輕裝上陣,奔馳速度很快,相信那些哨探之騎即便撞見了敵方的騎兵,也必能先一刻趕回來預警。劉光判斷敵軍主力起碼也在二十裏之外,有這點時間足夠他跟晉人先廝殺上一場了。

關鍵是新撥給他的那五百胡兵步卒,折了也就折了,他唯獨在意劉丹的那兩百部曲。這兩百部曲都是精騎,理論上不會深陷戰局,難以自拔,想走隨時都可以走。最差的情況也不過被晉人前後夾擊,步卒和雜騎盡潰而已,只要能把部曲大半拉回去,劉光就不會苛責自己。

劉光若為己身計,是燃起烽煙後,先待主力行動,等把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前面去以後,自己再從後方發起突襲——如此最易建功,且少有戰敗之虞。但若為全局計,則是兩面同時行動,甚至己方動得更快一些為佳,故此營中濃煙一起,他便當即下令:“整列。”

除了留下少數步卒看護營壘外,劉光部伍盡出。因為留兵多了基本沒用,地勢實在平坦,短時間內根本立不起堅壁來,倘若晉軍主力真的到了,只要在五千以上,己方除非連部曲都加入守勢,否則根本擋不住啊。也正是因為這個理由,劉光才會距離熊悌之他們那麽近立陣,主要目的是在夾擊,而非阻遏晉軍主力的增援——因為肯定阻不住。

劉丹還妄想先破裴該主力,甚至於生擒裴該,就好勸降那些晉人精銳,劉光在看過地形後,卻並不再作此想。要賭裴該主力不多,素質低下,而且倉促來援,疲憊已極,根本難方己方之迅猛一擊麽?戰場上是被迫要冒點險兒,但也不能純靠賭博取勝啊。

於是一聲令下,部伍前出,就奔著晉寨來了。熊悌之只得停下挖壕工作,嚴密戒備——裴該最重紮營,他知道自己騎兵不多,平原上以步對騎,唯有堅壘才能保證不敗,但如此一來,工程量就加大了,紮營的速度也會放緩。因此劉光那兒營壘已成——當然很粗陋——熊悌之這兒工程才剛完成了一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