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摘瓜(第2/3頁)

荀崧聞言,神色不禁有些慌亂——裴文約你什麽意思,打算甩手不管我了是嗎?那我荀家辛辛苦苦救你,又是為得何來?

急忙拱手:“還請裴公指點一條明路。”

裴該點點頭,心說很好,你既然口出此言,就說明沒有必投建康之意——“杜曾殘部,盡為我所俘,不下五千眾,若盡屠之,恐傷上天好生之德;若縱之去,恐害百姓;若交與荀公,又怕荀公難以駕馭。倘若荀公有意,且為我暫駐宛城,當致信王世將,請其來接收襄、宛,將城、兵盡數與他,荀公則求一太守任,為我鎮定東海,如何?”

拿你控制不住的荊州北部要沖之地,換一個實職的東海太守,這筆生意,我覺得是很合算啦,就不知道你意下如何?你肯不肯跟著我幹哪?

裴該這話雖在意料之中,荀崧卻仍顯猶豫——一個是虛名都督,一個是實職太守,一是依附建康,一是歸從裴該,何者為佳,使自己和家族的前途更有保障,還真不是那麽容易掂量得清的。

裴該見荀崧不能即刻回答,便笑一笑:“荀公不必急作決斷,可與令愛商議再行。”你頭腦沒有你閨女清楚,還是等會兒去問問她好了——“倘若荀公允諾,該即請聘令愛為妻,從此裴、荀兩家同辱共榮。荀公請熟思之。”

說完這幾句話,他便起身離開了內室。

裴該是希望荀氏父女可以看清形勢,自覺自願地答應婚事,進而歸從於自家麾下的——終究強扭的瓜不甜嘛。那麽倘若父女兩個商量了老半天,結果還是拒絕,又該怎麽辦?裴該心說那就只能來硬的唄,不管甜不甜的,先把瓜摘到手裏再說!

……

打完一仗,奪占宛城,裴該自然有很多公務要處理——首要之事便是論功行賞了。

徐州軍中有一套完整的授功體系,是裴該與卞壸等人反復商議後制成的。功勛論級,裴該換了個後世的詞匯,稱之為“轉”——《木蘭辭》中即有“策勛十二轉,賞賜百千強”句,有可能是南北朝時代的名詞。

古代多以斬首數作為報功的憑據,但裴該本人卻並不很喜歡這種野蠻手段——正所謂“苟能制侵陵,豈在多殺傷”。而且士卒割取和爭搶首級,也容易混亂隊列,甚至於貽誤戰機。故此裴該規定,只有敵軍將吏之首,才有價值——且與生俘同論——普通小兵的腦袋你割下一萬個來,我也全當沒瞧見。

功勛由基本作戰單位“營”(六百五十到八百人的普通營)的軍法官“司馬”來計算總額,按照實際功勞大小分與各隊,再依次由各隊分與各排,各排分與各伍,直至落實到每個士兵頭上。倘若認為自家主官分配不公,即便普通士卒也有向營司馬申訴的權力。

倘有諱敗為勝、貪冒功勞、上下其手等事,主官必受嚴懲。

功勛累積一轉始可受賞——因為有可能分下來,某伍全體只得一轉,那分到每個人頭上就是五分之一轉,不夠數——賞賜主要分為三種:一是授以實物,比方說甲一領、錢幾緡、絹幾匹等;二是升其職務;三是授以田宅。

升職的話,普通士卒積二轉可為伍長,伍長積三轉可為排副、五轉為排長,排長積七轉可為隊副、十轉為隊長……即便暫時沒有合適的位置,那也可以按照相應職位來厚給衣食、裝具。

裴該手底下的士兵,大多數都有家眷在廣陵屯田,本來就答應說屯田三年,即放為自耕農的,從今春開始,徐州方面已經開始分田授業了。但屯農成為自耕農,所受田產比徐州土著要略低一些:丁男六十畝,丁女四十畝,老弱一律十五畝——這是為了一定程度上彌合主客矛盾。若士卒得功一轉,即可多予其家三畝地,得功三轉,額外賞賜一處家宅。

計算功勛、平衡各方面利益,這是件很繁瑣的事情,暫時還沒有人能夠幫到裴該,他只能親歷親為。在與荀氏父女相談這段時間,很粗略的功勞統計就已經由各營司馬匯報給甄隨、劉夜堂二督,再由他們呈遞到了裴該的案頭。裴該熬了大半宿,終於把所有數字都統計、核算完成了——不管怎麽說,阿拉伯數字和後世的算式,即便只是簡單的加減乘除,也比這時代的籌算要方便得多。

雖說這年月實際上已經有了珠算,但算盤的形質要比後世簡單、粗陋得多,而且也尚未普及,不是隨便扯個小吏來就能撥拉的。士人倒是大多會擺算籌,但那玩意兒使著實在太麻煩啦。

……

裴該忙得夜深不眠,荀氏父女卻也一樣,兩個人高燃著蠟燭,足足交談了好幾個時辰。

荀崧首先把裴該所言向女兒合盤托出,然後就問:“汝以為裴使君所言若何?”

荀氏女暈生雙頰,垂著頭說:“一切全聽阿爹主張。”荀崧不禁皺起眉來,心說你長這麽大,除了還在繈褓之中,啥時候聽過我的主張啊?平素大大咧咧的,有若男子,我多次警告你再這麽發展下去,肯定嫁不出去啊,你全當耳旁風,怎麽如今倒做起小兒女之態來了?我瞧著都不習慣,心裏頭瘆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