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惡戰(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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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隨跨馬上了前線,當即率領“劫火”三營先發,隨著擂鼓的節奏,數個方陣齊步而前,緊迫敵陣。荊州兵以弓箭攔阻,徐州軍也射箭反擊——弓箭手就排列在步兵方陣之後,同樣隨著鼓聲,齊走五步,然後拉弓投射,收弓後再走五步,再射,如此循環往復,漸行漸前。

反正距離還很遙遠,不必要特意瞄準目標,只需按照大致方位、角度,朝空中射箭就成了,箭矢自然會循著拋物線落入敵陣之中。

荊州兵弓箭不多,射得是稀稀拉拉的,對徐州步兵方陣造成的傷害很小。雖然偶有數人中箭,但若是輕傷,都不敢停,依然奮勇向前;若是重傷,或者射中腿腳,難以前進,那就按照操典的規定,暫且蹲伏於地,等待後面的士卒上來補位。方陣嚴整,大有一往無前之勢。

裴該這些兵確實還沒有經歷過什麽苦戰,但就這麽點點傷損,完全不可能動搖將兵的心志。隊列訓練也在這會兒發揮出功效來了,士卒們幾乎出於本能地按照鼓點列隊而前,不會因為身旁有袍澤倒下,便即驚惶錯步。

要知道隊列訓練的時候,冒著箭雨前行,那也是一大重要項目。雖說訓練時候都是發的無簇之箭,不大會傷著人,而且因為箭支頭輕腳重,往往輕飄飄的,不知道會掉到什麽地方去,但終究那時候數千箭齊發,天空中烏壓壓一片,瞧著就挺嚇人啊,比如今荊州兵的箭雨要密集多了。大場面都見慣了,還在乎這些小花樣嗎?

徐州兵陣列絲毫不亂,倒引發荊州陣中一片恐慌——他們就沒見過這樣的隊伍啊。當即前兩排的就不由自主往後縮,後幾排不知輕重,仍然端立原地,陣勢隨即開始動搖……

要說荊州兵的中堅力量,那也是追隨杜曾作亂,四處攻掠達數年之久的老兵了,說不上百戰精銳,但論膽量、戰技,恐怕都不是徐州新兵所可比擬的。但問題是按照這年月慣常的部隊組織度來說,軍法並不嚴明——走一路搶一路的士卒,怎麽可能用嚴令來加以約束?所以越是老兵,後面越要加上“油子”二字,保命之心比奮戰之意更為熾烈。

而且越是老兵油子,越是見多識廣,見到徐州兵冒著箭矢而前,陣列絲毫不亂,就知道自己今天撞見強敵了——不是強在裝具、武器精良上面;若是小孩子手持利刃,大人毫無可懼,相反還會琢磨著盡快宰了那孩子,把好東西全都搶過來裝備自己吧。因而眼見得徐州方陣即將近身,荊州兵的前軍就開始騷動起來。

杜曾嚴令前線各將吏穩守陣線,下令後退一步者,必斬不饒!幾刀下去,舉起幾顆人頭來,這才勉強算是穩住了陣腳。但隨即徐州兵也殺到面前了,長矛如林,中雜刀盾兵貼近防護,有如一只披甲的刺猬一般,直接就撞進了荊州陣中。

金鐵交磕聲當即響徹四野,嘶喊慘叫聲也隨之越來越密。徐州兵的前陣多為披甲之卒,那些硬皮甲防護範圍很窄,也就僅僅前胸而已,胳膊腿還都露著;防護力也較弱,百步之外的流矢或許難以射穿,百步以內直射或者投射,就有很大可能性透甲而入;至於槍矛捅刺,皮甲是基本上防不住的,刀斧劈砍,倒有一定幾率可以減輕傷害。

但問題對面荊州軍的步兵當中,披甲者還不到五分之一,不必要真的動手,即便正面相對,荊州兵就自然會心生怯意啊。

裴該不實際養兵的時候,總難免輕看軍費開銷,覺得冷兵器時代嘛,養兵的大頭都應該花在飯費上,正經裝備不必每日提供新的,這一平攤,又能費得幾何?石勒勝兵十萬,裴該是研究過他軍中“匠器營”賬本的,感覺總額也沒有多可怕嘛。

但等實際養兵、練兵,才知道打仗果然是費錢的買賣。石勒軍中除少數精銳外,大多數士卒的武器裝備都是自籌,將吏根本不管,所以裝具普遍很差,銹箭鈍矛比比皆是——大家夥兒都盼望著可以到戰場上去搶敵人的好兵器和鎧甲來用。非止石勒軍,其實這也是當時絕大多數軍隊的常態。

亂世之中,人命不值錢,死了可以再找地方拉伕;相比之下,裝具可是筆大開銷,怎可能讓普通士卒用好物?

裴該在徐州兵,尤其是那一萬戰兵的裝具上,拋擲了無數金錢,若非奪占了鐵礦,更有銅礦鑄錢牟取暴利,估計裝備也跟眼前的荊州兵不會差得太多。但是他能夠保證人手一柄鋒銳的長矛或者利刀,卻不能保證人手一領皮甲——制甲費料又費工,簡直比制弓也差不到哪裏去……

無奈之下,只能優先保證前陣的所謂“選鋒”了。

正經搏殺之時,這些披甲“選鋒”的作用就發揮出來了。即便他們的戰技和經驗不如當面很多荊州老卒,但仗著裝具精良,也很快便將荊州兵的陣列撕開了數處。因為在大軍鏖戰之際,個人戰技真的不是很重要,即便你有通天徹地之能,力敵百人之勇,一旦矛刺入肉,刀劈入骨,傷到了敵人,都難免會產生短暫的“硬直”時間,很容易被他敵趁虛而入。這就需要你身邊的袍澤幫忙分擔一部分防護功能,而同時你也必須要在袍澤傷敵時,幫他擋住來襲之兵。戰陣的作用由此便得以發揮,所以說千人作戰和百人械鬥,所必須的技能點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