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龍套的漂流奇遇(四)(第2/3頁)

對於王浚的脾氣,陶德本人自然是不清楚的,但裴該通過風聞其名,以及閱讀後世史書,卻大致知道這位王大司馬是個怎樣的貨色。故此臨行之前,他就詳細地向陶德介紹了一番,囑咐說王大司馬多疑、倨傲、忌刻,見面之後,他若有所問,你可千萬要謹慎應對啊。甚至於還模擬了一番對談情境,對於王浚可能會提什麽問題,陶德應當如何回答,全都給出了預案。

可是沒想到王浚壓根兒就不問,直接把陶德打發出來了。陶德雖然無學,並且見識淺薄,但天生就有點兒小聰明,他在裴府中聽了裴憲和棗嵩的對話,判斷前後因果,就此得出結論:那倆位老爺都是不肯落跑的。因為王浚對他們並不好,一般人早就應該存了離開之心,既然過去不走,一定別有理由——比方說沒有可落腳處,或者怕事情敗露而為王浚所害——如此想來,你再怎麽遊說,恐怕也沒蛋用吧。

劉氏與王氏不睦,天下知聞,雙方隔得又不是很遠,裴、荀二人若想離開王氏,最好就是投奔劉氏,倘有此心,石勒還沒插在中間的時候就可以跑啦,何必等到今天?

盧志父聽了他的話,不禁撚須嘆息:“卿所言,也似有理——果然是裴使君的部曲,強將之下,本無弱兵。”

二人說了大半夜的話,這才疲乏睡去。翌日清晨啟程之際,“拓跋先生”又來找到陶德,遞給他一封信,說:“這是裴公通過棗將軍,密遣人送來的,要汝送到遼東去——正好順路。”

陶德接過信來一瞧,只見封皮上寫著:“書呈二兄大君足下,弟憲謹奉。”

裴該下令各級軍吏都必須要認識字,這個規矩自然也施之於身旁的部曲,乃至於奴仆,所以陶德如今已經不是文盲啦,算比較高等的半文盲。信封上全都是常用字,他自然能夠認識,而且大致能夠明了其中的含義——這是裴憲讓他送信給一個叫“大君”的人,此人排行第二,裴憲稱之為“兄”。

裴憲是裴該的長輩,既然有命,陶德不敢不應,問題這“大君”到底是誰啊?也沒有本名,也沒有地址,我該上哪兒投信去才是?詢問“拓跋先生”,對方也不清楚,就只好拿回來再問盧志父。

盧志父想了一想,回答說:“《易經·履卦》有雲:‘武大為於大君。’此人可能單名一個‘武’字。玄菟太守名為裴武,莫非是指的他麽?”

陶德聞言,不禁恍然大悟,說:“一定是了!”都是裴家人,讓自己幫忙送封信很正常啊,只是——“玄菟在何處?”

盧志父苦笑道:“範陽以東是燕國,然後北平、遼西、昌黎,過了昌黎才是玄菟……”

“天爺啊,這得多遠哪!”

盧志父安慰陶德道:“此去慕容部,本就在遼東之北,等到了那裏,距玄菟便不遙遠。罷了,我也隨卿走這一遭吧。”他心說從遼東折返,千山萬水,自己又不熟悉路程,可該怎麽回臨漳去呢?若是能夠懇請玄菟太守派名向導相伴,或許就比較方便一些了吧。反正我肯定要被迫走得很遠的,也不在乎多走幾百裏地了。

……

一行人跟隨著拓跋鮮卑的隊伍,離開涿縣,一路向東北方向行去。於路倒也無驚無險,鮮卑使者、部屬不下百人,還帶著戰馬、驢騾三百多匹,被他們裹脅在中間,想要半途落跑也是沒什麽可能性的——不過這只是盧志父的奢望而已,陶德倒沒想著逃跑,他還得去玄菟送信呢。

一千五百多裏的路程,前後走了將近一個月,途中經過陶德和盧志父等人的反復窺察,套取情報,終於大致了解到了這些鮮卑人的使命。

根源在去歲王浚聯絡遼西鮮卑段部南下,攻打石勒,結果不但戰敗,段末柸還和石虎約為兄弟。從此以後,段氏雖然仍舊尊奉王浚的號令,但王浚一提打石勒,段疾陸眷便即搖頭拒絕。王浚心中惱恨,就卑辭重幣去聯絡拓跋部,秘密請兵,欲待攻伐遼西。

幽州東部、北部,並不僅僅只有段氏一支鮮卑部族,此外在段氏之北還有宇文部,段氏之東還有慕容部,勢力雖然比段氏為弱,也都有勝兵數萬。王浚恐怕拓跋部遠來疲憊,難以攻滅段氏,就和拓跋部前來聯絡的使者商議,打算說動慕容部相助——宇文部和段氏的關系比較好,就不必前去碰釘子了。

拓跋部的使者,便是那位“拓跋先生”,名字很簡單,叫做拓跋頭。他是拓跋王族出身,和代王、大單於拓跋猗盧本是親眷,只是關系比較疏遠而已。聽了王浚的建議,拓跋頭就表態,說都是鮮卑一族,不如我去幫大司馬你聯絡吧,同族之間比較好說話,你只要幫忙出路費就成啊——就此才有了這趟遼東之行。

再往深一層挖掘,為什麽原本與中山劉氏相依如同唇齒的拓跋部會轉而幫助王浚呢?並不僅僅因為王浚給出了足夠的利益,更重要一個原因,是就在四個多月前,拓跋部內發生政變,拓跋猗盧為其長子拓跋六修所弑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