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向現實低頭(第2/3頁)

不過那也是半天前的事情,今晚與卞壸一番懇談,他卻又似乎有了些全新的想法。於是放下筆來,略仰起頭,瞟著案上的燭火,神遊物外,開始仔細梳理自己的思緒。

“匈奴未滅,何以家為?”裴該一門心思都撲在恢復大計上,還真是沒有什麽心情考慮家庭問題。雖說往往午夜夢回,四周是一片黑暗,而這個時代同樣黑暗,他就覺得孤清一人,寒意透骨,很想找個人來說說話,排遣一番心中的寂寞。但問題是這年月的女人,哪可能跟自己有共同語言啊,就算娶個老婆,也只是生育的工具罷了——以自己後世的心胸,又雅不願結成這樣的夫妻關系。

然而,自己實在是太寂寞了,非止身旁寂寞,麾下也很寂寞。祖逖、陶侃、熊遠,都還只能說是盟友而已,卞望之與自己走得比較近,說不上相交莫逆,倒也勉強能夠同心同德,但也不能說是自己真正的部下。至於裴寂、裴度,乃至劉夜堂、甄隨、高樂等人,彼等能力有限,恐怕都難堪大用。

草莽中搜尋人才,何其難也,被迫還得從士人群裏去找——無論世家還是寒門。但就怕找出來,也跟卞壸、熊遠似的,只能成就上下級關系,而不易真的納入自家班底。以這年月士人的普遍心態來說,眷屬相連最易達成恩義相結的效果,只可惜聞喜裴氏雖然原本人丁繁盛,卻在“八王之亂”中死傷慘重,余皆四散——關西有幾個,幽州、平州有幾個,都遠在千裏之外。好不容易見著個裴通,小家夥還不肯留下,堅決要去張軌那兒吃閑飯……

退而求其次,那就只能謀姻親啦,想當初自己南渡後最初的班底,那不也是通過裴家的婚姻關系,從衛氏、李氏中找的人麽?政治聯姻雖然汙濁,說不得也只好捏著鼻子認了,既然穿越來到此世,總不宜太過文青,而必須得向現實低頭。

這麽一想起來,杜氏實在不是聯姻的好選擇。主要是杜家人丁太過單薄,杜預生四子,杜錫、杜躋都已亡故,杜耽、杜尹貌似身在長安,流落南方的也就只有杜錫之子杜乂夫婦、兄妹而已。而這個杜乂白生了一張俊俏面孔,自己見過一面,瞧上去身體很虛,也無遠志,就不可能跑淮南來幫自己的忙。

早知道,當初就應該找個相對繁盛些的門戶啊。瑯琊王氏是肯定不能考慮的,裴該自己也說過:“齊大非偶。”倘若他只想在江東吃安生飯,那麽通過聯姻巴上王氏的大腿是最佳選擇,但若想自己開創一番事業,妻族過於強勢,反易成為制約,恐怕到時候分分鐘太阿倒持。

考慮到東晉建立後的政局,其實庾、刁、劉、謝都是不錯的選擇……庾亮兄弟五人,勉強算得上家族繁盛,而且他確實有一個妹妹,與自己年歲相當……哦不,只能說按這年月的婚姻標準,將近出閣之年。哪怕長得跟庾亮似的,整天板一張死人臉呢,反正已經決定要政治聯姻了,還在乎那些小節嗎?

——裴該是不記得了,《晉書》中即有這位庾亮妹子的傳記,小字文君,後來嫁給晉元帝太子司馬紹為妃,司馬紹繼位為晉明帝後,冊其為後,三十二歲憂死,謚號明穆皇後。

當然啦,就算自己腆著臉湊上去,庾元規也未必會肯與自己聯姻。卞望之你怎麽就沒個閨女、妹妹啥的呢?祖逖只有倆兒子;陶侃貌似有個女兒,沒帶過江,不知道多大了……郗道徽也不肯死,郗夫人倒是容貌秀麗,年歲更合自己的心意……

啊呸,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麽?!反正左右無人,裴該不禁擡起手來,輕輕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子。

自家看瑯琊王氏是“齊大非偶”,恐怕那些小門小戶的,看自己也“齊大非偶”呢,至於江東大族,南人顧及自己僑客的出身,北人多仰承王氏鼻息,估計都不那麽容易談成婚姻。而且既已答允了杜氏,下了定親的聘禮,他裴文約可不是一個擅長毀約,翻臉不認人的家夥,還真抹不下面子來回絕。

為今之計,只有先娶妻,然後再納妾。妾室要求身份較低,那麽大戶庶女、寒門嫡女,可挑選的余地就比較大了,利用妾室來拉攏一些家族,招攬一些親眷,可能是個不錯的想法。至於妾族之間會不會起齟齬、鬧矛盾,爭權奪利……有人爭權總比身旁空蕩蕩一人沒有要強些吧。

想到這裏,裴該不禁垂下頭來,注目手裏的裴氏來信,心說好吧,既然對方催促,那我就趕緊結婚好了。於是提起筆,先給裴氏回書,說我正打算迎親呢,但身邊沒有什麽合適的人選——身份都很低微,怎能作為迎親的使者?除非卞壸,但你總不好讓一郡之守擅離職所,去為刺史辦私事吧。不如一切都由姑母籌辦,您請衛氏出人前去迎親,給我把新娘子送到淮陰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