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彭城內史(第2/3頁)

好在熊遠確實不是裴該最初印象中的純粹噴子,一則他有志向,二則他肯幹事,所以就馬上寫信給陶侃,向對方誠懇地請教治理手段——你那兒估計跟我這邊差不太多,那麽你打算怎麽措手啊,能不能指教一二?

熊遠論名位比陶侃差得很多,而且此前二人就沒有什麽交集,但自從受命之後,同船共乘而到江北,一路上陶士行的心情很低落,意志很萎靡,熊孝文卻是個樂天派,多方開導,兩人逐漸就拉近了關系。如今熊遠既然有問,陶侃是不好意思敝帚自珍的,於是就把自己治理下邳的想法詳細抄錄下來,送給熊遠作為參考。

熊遠才得著陶侃的回信,他自知自己的實務能力遠不如陶士行,而且素無威望,恐怕震不住那些陌生的郡縣屬吏,所以幹脆——我親自到四野八鄉去實地督促百姓春播吧。可是才剛離城不到兩天,裴該就到了,他只好急匆匆地又趕將回來。

裴該望著熊遠,不禁微微而笑:“熊君,所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我初見君時,只當是清談之輩,嚴以責人,寬以待己,口舌滔滔,實無所能,今日始知‘以言取人,失之宰予’。而我是否真有匡復之志,君亦休受江東流言所惑,勿存偏見為好。”

熊遠微微愣了一下,隨即問道:“使君馬力、人心之語,言簡意賅,但所見深遠——不知是何人所言哪?”

裴該心說我哪兒記得住啊……他穿越此世,最大的問題就是兩世記憶混雜在了一起,有時候真分不清是舊裴該的新知,還是新裴該的舊聞;那些科學知識也就罷了,肯定是從後世帶過來的呀,但格言、警句,乃至不少成語、典故,就很難搞得清了。不過由此產生的後果,卻是張賓、卞壸等人以為他裴文約真的學富五車,都不知道從哪本自己聽都沒有聽說過的書上,讀到了那麽多新鮮詞句……

只是從前基本上沒有人追問,說你這話新鮮啊,是何人所言,何書所載?熊遠確實骨子裏還是個讀書人,更傾向於做學問而不是搞政治,故此一聽“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之語,當即恭敬請問——這是誰說的?

裴該這才意識到,那兩句話大概是後世人語,但究竟是哪朝哪代何人所言,他也記不清了,只得敷衍道:“家鄉俗語罷了。”不信你曾經去過河東!隨即趕緊轉換話題:“我意明歲,最晚後年,便要勒兵北上,盡收全徐,未知熊君可能助我一臂之力啊?”

他這話也曾經問過陶侃,陶士行當時的回答是:“期以三歲,使君率精兵五千來過敝邑,勉強可資供一月之食用。”一竿子打到三年以後去了。熊遠聞言,卻皺著眉頭細細想了一下,然後拱手道:“若使君果有此舉,我當竭盡全力報效……”

裴該提醒他:“不可刻剝百姓。”

熊遠苦笑道:“民窮力困,即欲刻剝,甚至涸澤而漁,恐怕也無所濟事。故此熊某不敢再作大言,唯表此寸心而已。”說著話身子略略朝前一俯:“然若要彭城穩固,百姓安居,須先鎮定周邊。彭城之北是東海,聞有盜賊肆虐,倘若東海不靖,彭城恐亦難安,民既不安,難以積聚。”

裴該微微點頭。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知道別說熊遠和陶侃了,即便諸葛孔明在此,轄下戶口就那麽點兒,老百姓不但貧困,而且還滿心的恐懼、疑惑,在這種情況下,是很難用三五年時間就使得社會穩定下來,民生得著溫飽的。那麽擴大領地,盡量排除邊境上的不安定因素,就是重中之重了——他之所以去冬征討三郡國,其實很主要一個目的,也是為了保障根據地廣陵的絕對太平。

所以在熊遠看來,要想彭城穩固,非得把北方的東海郡,以及西方的沛國拿下來不可——關鍵這一帶基本為平原地形,也沒有足夠的險要可以禦敵於國門之外。但是沛國屬於豫州,不歸裴該管,因而只能向裴該建議,你確實應當先鎮定了東海再說。

你希望我彭城可以出兵出糧,助你北進,但我卻認為你只有先北進,我彭城才有余力相助一臂哪。

這也是一對矛盾體,想要安生種地,就先得把周邊給打平嘍,可是要想打平周邊地區,你種地規模不到,實力不足,那也是很難辦得到的。

好在就目前而言,徐北地區也就只有一些塢堡和盜匪而已,尚無大敵。

這倒也在裴該意料之中,說實話這新得的下邳、彭城二郡國,他唯一感興趣的就只有彭城的銅鐵資源而已,對於農業方面還真不抱什麽希望。所以才向江東要人,把陶侃、熊遠安排在此處,你們只要幫我暫且穩定住局面就成啦,想把這兩郡國建設成分基地,沒有個十年八年的,恐怕連美夢都做不成。除非自己真下大力氣,從廣陵運過來大量的物資運用,再從江北招過來大批的流民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