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鍵盤俠(第2/3頁)

熊遠搖搖頭,幹脆利落地回答道:“不能。”

裴該心說我就知道你不能,你身子骨那麽弱,從前我也沒聽說過你有過什麽武名,口氣大得很,其實都是虛言——“然則熊相志在恢復,不知可以做些什麽?若我薦熊相於祖君處,又當如何開口?”

熊遠想也不想,便即答道:“仆雖不能弓馬,也曾涉於戎事,可為祖君參謀,撫民安軍,鼓舞士氣,調度糧秣……”

裴該笑一笑,打斷他的話:“若說戎事,我曾以千余新練之眾,破兩倍之胡虜於淮陰城下……”這話說起來有點兒心虛,但必須得腆著臉宣揚一番,否則震不住這個熊孝文——“若說撫民安軍,此前蝗災,淮北多縣顆粒無收,唯我與卞守應對得法,使得淮南不受其害;若說調度糧秣,我資供祖君錢糧無數,兵源亦達數千之眾。不知熊相有何事跡,可以指教於我麽?”

熊遠聞言,微微一愕,隨即質問道:“我只問,使君是確有恢復之志呢,還是只求在淮南安治產業?”

裴該伸手朝上一指,聲音洪亮地說道:“蒼天在上,中流之誓,無日敢忘!”

熊孝文站起身來,朝著裴該深深一揖:“倘若使君此言,出於志誠,則熊某願為驅策——然而江左傳言,使君北渡,不過為當權者所排斥,復為祖君所挾制而已,故此才止步於淮南,此前祖君西征,使君諸多托詞,堅不肯從。復又勒索地方,為自家治產業,還取徐州之銅鑄‘吉錢’,雲:‘王氏不容我,我在淮左,異日必富過江左,即石季倫(石崇)亦無可比擬也……’”

裴該一翻白眼,心說我哪兒說過那種話了?就聽卞壸插嘴道:“使君屯糧鑄錢,都為守牧徐州,為祖君後援,非為自家置產業。卞某久在使君左右,自能明其心志,熊君休要聽信鄉野間的妄言啊。”

裴該一擺手:“不是鄉野間言,恐是王……庾元規譖我!”

自從北渡以來,裴該跟江東的聯絡就沒有中斷過,不僅僅與裴氏幾乎每個月都會通一回消息,而且跟向來相熟的比方說衛氏、柳氏、杜氏,以及值得恭維的瑯琊王氏諸人,乃至江東幾大豪門,也都有書信往來,江南發生什麽大事,朝野間如何評價自己,相關情報搜集了不少。他知道有很多人猜忌自己、嫉妒自己,不過對於執政的王氏來說,既然他已經大致擺平了王導,又多次向王敦上貢,相對不和諧的聲音要少一些;只有庾亮和刁協那倆貨,始終都在王導面前說自己壞話,建議把自己召回建康去,當尊佛爺給供起來。

無論庾元規還是刁玄亮,將來都會成為一國執政,目前能量卻還不足,所以他們暫且說服不了王導,再加上有王敦幫忙扛著,就算王導也不便剛愎自為。所以裴該不便直接指責瑯琊王氏,就把矛頭指向了庾亮。

反正那家夥冷口冷面,除了王導外,江東也沒幾個人真心喜歡他。

就聽熊遠質疑道:“庾元規雖說忌刻了一些,卻並非誑言譖人的小人……”

裴該冷笑道:“庾元規之志,只在江左,便一粒糧流至江北,都如同剜他心頭肉一般。彼本無恢復之志,因循苟且,不過鄉願而已!”其實他這評價對庾亮並不公平,但問題人比人氣死人,哪怕庾亮真有匡復社稷的宏圖大志,具體做出事來,你怎麽跟祖逖比?你甚至沒法跟我比,好歹我還過了江了!

“我不信彼等在江左,就從未說過祖君的壞話?”

熊遠仍然杵在那裏,卻問:“既然如此,使君為何不肯居於徐州,而要止步於淮陰不前?”

裴該撇一撇嘴:“我非止是徐州刺史,亦為青徐都督,所部萬眾……”其實就算加上屯墾兵都沒有那麽多,除非把可以臨時動員起來的四郡國地方武裝全都算上,那估計兩三萬都有了,只是這麽說顯得威風一點兒啊,若說我“所部數千之眾”,會覺得很沒有底氣吧——“此前在廣陵安撫百姓、收拾流民、鞏固城防、開墾荒田,有了經年之儲,始能進取臨淮、下邳、彭城三郡國。而今三郡國民生未復,收獲僅可自給,城池毀敗,道路失修,如何供應大軍屯駐?我若往彭城去,難道要從廣陵千裏迢迢運糧資供嗎?恐怕一斛谷,要有六鬥消耗於途中……”

其實裴該這不是真心話,他手底下勝兵也就那四個營、兩千人,彭城郡勉強也還供應得起,就算從淮陰運糧過去,也用不著消耗六成之多。關鍵他當初是以鎮守淮南為名,才得以渡江北上的,這領著兵跑遠了去轉一圈,打打草谷尤有可說,真要是直接駐紮在淮北,王導他們不會起疑心嗎?裴該目前可還沒有跟江東正面對扛的實力哪。

所以現編了一套理由,來堵熊遠那張嘴。隨即裴該故作慷慨激昂狀,大聲說道:“若卿等能恢復治下生產,使足大軍所用,我即刻北上,直指青州,飲馬黃河,豈止徙居於彭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