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罪狀

裴該深明“兵貴神速”的道理,因此才剛拿下那些塢堡主,便急召四名營督過來商議,布置任務,命令他們即刻啟程,前去攻掠縣內各處塢堡。因為各塢堡主的從人雖然也都在衙署外被包圍、拿下,終究其中頗有幾個能打的,鬥戰之時,難免喧嘩,即便事先便派兵隔斷了附近的交通,保不準還會有消息走漏。

要知道那些塢堡主在縣城內都布置了不少明的暗的眼線,他們與城中幾家大戶也頗多往來,就算暫時不放閑人出城,也怕萬一有人瞧出了端倪,從什麽不為人知的秘道潛出城去報信,到時候攻掠行動必然會受到阻礙。因此必須趕緊動手,打他們一個猝不及防。

不過這年月即便是祖逖訓練出來的軍隊,其動員力和組織力都與後世不可同日而語,運作效率在裴該這個穿越者看來,簡直是遲鈍得令人發指。約摸午前便已發令,卻要等到午後未時,三支隊伍才浩浩蕩蕩開出城去——這時候裴該都已然截住了卞壸,二人即將策馬返回淮陰縣城了。

高樂的“武林營”是出西門,首先前去攻掠邗西塢堡;劉夜堂的“厲風營”和甄隨的“劫火營”則是出東門,直奔淮泗塢堡。從淮陰縣城到淮泗塢堡,直線距離不過十幾裏地,但途中還必須先兜個圈子,渡過淮水。裴該早就下令淮上巡哨的船只,大半開過去接應部隊,但才剛抵達渡口,卻又接到卞壸的指令,讓他們轉向去城北相助從嶧山撤下來的流民……

如此一來,耽擱了相當長的時間,導致劉夜堂和甄隨望淮興嘆,雖然急得直跺腳,卻偏偏無法可想。好不容易等船隊開回來,都已經黃昏時分啦,再匆匆登舟渡過淮水,天都已經黑了……

按照劉夜堂的想法,那就只能暫且安營紮寨,等翌日天明,再去攻掠淮泗塢堡。但是甄隨竭力反對,他說:“此處距離塢堡不到十裏路程,我等紮下寨來,豈有不被彼等察覺之理啊?且彼等將有一夜可以安排,待等明晨前往,哪裏還有勝算?”

劉夜堂略略偏頭,嘴巴朝後一努:“有此寶貨在,還怕拿下不塢堡麽?”他指的當然是被反綁了雙手,垂頭喪氣跟在後面的塢堡主陳奮了。

甄隨啐道:“這廝又有何用?須知他尚有兄弟在塢堡中呀!倘若不能盡快拿下塢堡,待得胡騎到來,又如何處?”

運送他們渡淮的船隊既然回來了,自然也帶來了嶧山流民南渡的消息。據說流民隊伍前後拉了十多裏長,最後的尾巴都已經被支屈六咬上了,預估最晚黃昏時分,胡騎便會開到北岸,與淮陰城隔水相望。因為找不到足夠數量的船只,而且江上還有巡船,南岸還有燧堡,故此胡軍無法涉渡,那麽或許向東,或許向西,將另覓可渡之處——若是向西,必須先渡泗水,則最晚明日午時便可抵達淮泗塢堡。

這還是考慮到胡騎對淮水流域的地理狀況未必熟悉,不大可能連夜行軍,且若要渡泗也須花費時間尋找水流較平緩處,所得出的最樂觀的判斷。也說不準他們本領強、能為高,明天天一亮就能抵達淮泗塢堡附近呢!

甄隨說若然如此,那咱們不但拿不下塢堡,還可能要與胡軍在平原決勝。根據縣城傳來的消息,胡軍數量不比咱們少,而且全都是騎兵……這仗你打得贏嗎?我可沒有信心……

再說了,倘若淮泗塢堡在陳劍的指揮下,直接降了胡了,二者匯合一處,那咱們別說打啦,就連順利逃出生天,難度系數都相當之大。

劉夜堂不禁蹙眉、跺腳——“淮泗有陳劍,真乃異數!”

為什麽說是異數?因為縣內十一座塢堡,只有淮泗存在著這麽一位“二號人物”。其余各家塢堡都是很松散的組織結構,權力只捏在塢堡主一人手中,沒有別的勢力大到可以與其相拮抗之人。想也知道,那些塢堡主都不是世家大戶出身,本身在地方上的政治權威性非常之低,那麽為了凝聚各方面力量,統一禦敵,塢堡主就必須大權獨攬,絕不肯分權與旁人。

倘若有世家坐鎮就不同了。舉例來說,倘若河東郡聞喜縣也起了塢堡,則必然以裴氏家族為其核心,家族內部的凝聚力比較強,即便大家長被擒了,也能很快推舉代理人出來,只要裴氏穩固,塢堡便能穩固。庶族地主就欠缺這一優勢,尤其那些塢堡主本身的家族也都不夠繁盛,十幾、幾十個人裏面,很難臨時推舉一個有威望的新領導出來。

只有淮泗塢堡,陳劍是天生的二把手,其兄若然不在,他可總司留守之職,沒人敢於反對。

因此甄隨竭力主張趁夜進軍,爭取今晚就把淮泗塢堡給解決了,否則後患無窮。劉夜堂還在猶豫:“夜間攻敵,乃兵家大忌……”

這年月士兵普遍營養不良,很多都有夜盲症,到了晚上即便打著火把,都模模糊糊地瞧不清前路,所以軍隊很少夜間行動——更重要是,受此因素影響,也沒有什麽軍隊專門進行過夜間行軍和作戰的訓練。晚上不是不能行軍,但容易迷路;晚上不是不能打仗,但戰鬥力必然大打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