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鴻門宴(第2/3頁)

而且同一時間,身後也有腳步聲響,有人大著膽子轉過頭去一瞧,就見大堂門口同樣堵上了數十人,也全都執弓相向。

陳奮不禁愕然道:“原來使君召我等來,並無好意!”

裴該得意地點點頭:“不錯,今日乃是鴻門宴!”

……

裴該早就想收拾這票塢堡主了,他可沒打算跟陳奮等人和睦相處。

有句話叫做“皇權不下鄉”,那是古代中國社會因為統治成本和官吏人數的限制,所造成的無奈之舉,一定程度上允許鄉社自治——從這個角度來觀察古代社會,也確實無“封建諸侯”之名,而有封建層級之實了。

但中國古代終究與西方古代不同,中央政府相對強勢——大部分時間段——對於地方自治的容忍度是有限的,一旦逾越出了一鄉一裏的範圍,就必然會遭受打壓。前漢因此出現了不少的“酷吏”,專注打壓地方豪強,甚至不惜於流血漂櫓。經過反復清洗,到其後期,起碼在精神層面已經大一統了,除了少數偏遠地區外,並不存在“知道地主不知道官吏,知道官吏不知道皇帝”,或者“我封臣的封臣不是我的封臣”的情況。只是地方勢力也會反彈,新起的儒學思潮與宗族勢力相結合,很快就產生出了“經學世家”這一毒瘤,就此釀成了長期的動亂和分裂。

魏晉南北朝時期,可以說是對秦漢第一帝國的反動,在開歷史的倒車。

而且在亂世之中,非世家的地方小勢力也重新膨脹,利用政府權威衰退甚至是退出的機會,在中原各地建造起了大大小小的塢堡。這些塢堡,可以說就是一個個微型的割據政權,在無形中也把晉朝在中原殘存的勢力割裂得七零八碎,再無法凝聚力量以對抗胡漢國也即前趙,以及其後的後趙政權如颶風般的侵攻之勢。

固然祖逖北伐的時候,很多塢堡都向他伸出了橄欖枝,甚至於受其領導,出兵出糧為他賣命,但這與其說是塢堡主們心向故晉,還不如說是祖士稚個人魅力的號召,而與其說是他個人魅力所致,還不如說是因情因勢,不得不為之舉。因為當時無論劉氏還是石氏,都在忙著穩固黃河以北的土地,河南地區處於半真空狀態,祖逖恰在此時強勢進入,才使得那些塢堡主們不得不暫時性地俯首帖耳。

史書上記載,當祖逖殺到河南之後,“河上堡固先有任子在胡者,皆聽兩屬,時遣遊軍偽抄之,明其未附”,彼等若真是有戎晉之別、思晉之念,又怎麽會先任子質胡,繼而長期維持兩屬的局面呢?祖逖不能及時吞並、消滅這些塢堡,遂使得自軍有若散沙,既不耐苦戰,在他這個魅力無窮的領導者去世後,勢力也便瞬間崩塌了。

故此裴該有了後世的經驗,絕不能蹈祖逖之覆轍。尤其當他進入淮陰城之後,發現除了縣城裏部分富戶和手工業者外,基本上所有的縣民,尤其是農業戶口,全都被那十一家塢堡所掌控,他這個刺史而兼縣令,基本上就是個空頭銜。可想而知,這種狀態倘若不加以扭轉,一旦有胡騎入侵,將會有不少塢堡直接轉身投胡,剩下的大概也以“兩屬”作為既定方針,坐觀成敗。

倘若是趙固、王桑之流亦兵亦匪之流還則罷了,若是石勒等有大志向的,只要一拋橄欖枝,殺戮不過甚,塢堡主們還不紛紛往投?誰會在乎自己這個光杆刺史?!

因此無論從長期維持淮南地區的安定來考慮,還是從建立穩固的根據地,支持祖逖北伐來考慮,裴該都必須要統合這些塢堡,把田地和民戶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那麽,該采取何種措施呢?他很快就想起了一位先賢來,那便是漢末割據荊襄的劉表劉景升。

當時荊州大亂,劉表單騎而入宜城,旋用蒯越之計,“使越遣人誘宗賊,至者五十五人,皆斬之,襲取其眾,或即授部曲……江南遂悉平”。劉景升坐談之輩,但這一手玩得還是很幹脆利落,令人拍案叫絕的。

問題是裴該初到時還無法仿效劉表所為,因為劉表雖然身邊兒沒啥兵,看起來比裴該勢力更單薄,但他已有天下之盛名,所以能夠先把地頭蛇蒯氏兄弟、蔡瑁等拉上船來。若無蒯越設謀、招誘,他一空降官員,恐怕連宗賊的數量都統計不全吧。

但是廣陵郡內並無大族——如今負責南方廣陵、輿縣和海陵的戴家,勉強可以算是中等門戶——更無蒯氏這般智謀之士,可以為裴該所用。再說了,裴文約家世雖然烜赫,論起本人名望來,他比當初的劉表要差得很遠,就算真有蒯越、蔡瑁,也未必肯登他的門。所以他才只能暫時蟄伏,以待時機。

然而收拾那些塢堡主,把他們所掌握的田地、戶口都搶到自己手中,本是裴該的既定方針,只是他既沒跟祖逖說過,也在不久前才剛透露給卞壸知道——還遭了卞壸一通罵。在此之前,裴該一方面在會議上假裝紈絝甚至是癮君子,以使塢堡主們輕視自己,繼而又假裝貪婪,滿足了那些塢堡主們對於官職、田地的很多要求——“將欲敗之,必姑輔之;將欲取之,必姑與之”,反正本來我就捏不住,先給了你們又如何?遲早還是要還到我手裏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