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漣漪(第2/3頁)

但在這漣漪尚未能及的遠方,歷史仍然按照它原定的軌跡在一板一眼地運行著。比如說暫時穩定了關中地區的司馬鄴政權,就在這永嘉六年的年底,與史書記載相同,傾倒了一根擎天巨柱——

賈疋賈彥度乃是曹魏時太尉賈詡的曾孫,“少有志略,器望甚偉”,懷帝時官拜安定太守,但為刺史丁綽所譖,遭到當時鎮撫關中地區的南陽王司馬模(東海王司馬越之弟)的討伐。賈疋初始戰敗,逃至瀘水,隨即與盧水胡酋彭蕩仲、氐酋竇首結為兄弟,卷土重來,殺死了司馬模軍司謝班,復奪安定郡。

這時候洛陽正在遭受圍困,司馬模進不能勤王討賊,退不能撫定雍涼,那麽他的命運也就此注定了——劉曜在火燒洛陽後不久,便即揮師西進,攻陷長安,砍下了司馬模的首級。

司馬模舊將索綝、麴允等率領殘兵西躥,前去投靠賈疋,隨即擁戴賈疋為盟主,統戎晉兵(西戎兵和晉兵)兩萬反攻長安,扶風太守梁綜等亦率眾來合。賈疋用兵神鬼莫測,索綝等又皆是一時勇將,以寡擊眾,竟然多次將胡漢軍殺得大敗。劉曜退守長安,在苦苦支撐了幾個月之後,還是被迫驅掠士女八萬余口,棄城而逃。

賈疋追殺劉曜,一直進至甘泉,劉曜身中數矢,幾乎不免。

與此同時,閻鼎等人保著秦王司馬鄴,從許昌西面南下軒轅關,兜了個大圈子,也已然抵達了雍州。於是賈疋等便奉迎司馬鄴進入長安城,自稱皇太子,建立行台,賈疋被司馬鄴拜為驃騎將軍、雍州刺史,封酒泉郡公。

當時擁戴眾臣中,以賈疋威望最高,兵權最盛,足以與之拮抗的司馬模之子司馬保屯紮在上邽,根本就不敢到長安去跟賈疋相爭,眼看著關中局勢逐漸穩定了下來。然而短短幾個月後,就在當年年底,賈疋莫名其妙地就掛掉了。

此前攻打長安的時候,劉曜見不能敵,就派人去遊說盧水胡酋彭蕩仲,請為內應,賈疋探查到這個消息後,絲毫也不手軟,直接就發兵襲擊澎蕩仲,把他這個義兄弟給宰了。彭蕩仲之子彭夫保擁眾而反,賈疋在基本穩定了長安的局勢後,率軍征伐,才剛小小吃了一個敗仗,就在撤退過程中馬失前蹄,掉進了溝裏,結果被彭夫保所害。

賈疋一死,人心離散,長安政權內部就此展開了激烈的政爭,首先是閻鼎專權,擅殺梁綜,接著索綝、麴允聯軍討伐閻鼎,將之逐走,索綝實執國政。長安城內就此亂成了一鍋粥,不但無力追擊劉曜,復奪洛陽,甚至就連自保之力也逐漸喪失了……

……

歷史就此掀開了新的一頁,轉眼邁進了永嘉七年。二月,劉聰殺晉懷帝司馬熾及故晉臣十余人於平陽。消息傳到長安,司馬鄴遂於四月間登基稱帝——史稱晉湣帝,也是西晉的最後一位皇帝。

當然啦,遠隔千山萬水,無論賈疋遇害,還是司馬熾被殺,消息都得滯後好幾個月,才有可能傳至廣陵。這一年的初春,冰雪方消、草芽初萌,春播才剛開始,身在淮陰城中的諸人,大概也就裴該提前知道這些事情,但具體將在幾時發生,他心裏也並沒有數。一則是前世讀史,對於“年”的記憶很深,但無法細化到“月”,二則也怕歷史已然有所改變,即便千裏之外,或許漣漪所及,也會產生稍許的不同呢。

這一日,身在屯墾地的祖逖遣人送信給裴該,要他前去相會。裴該正好想要仔細巡查一番春播的狀況,看在人力、物力上是否尚有欠缺,因而便帶著甄隨等人,欣然而往。

屯墾地一片繁忙的景象,粟、麥已經開始下種,稻谷還需時日——淮南的氣候相對來說更接近於江南,而與黃河流域有著天壤之別,但在作物的適應性上雖然更偏向於種稻,在人們的生活習慣上,則更傾向於食用粟、麥;再加上屯墾者又大多是中原流民,根據媯昇的統計,其中將近七成來自於司、青、兗,以及豫州的淮北部分,甚至還有不少冀、並乃至幽州人。

他們在去冬就曾經嘗試種植菘菜,也進獻過一車給枯居縣城的刺史大人品嘗。裴該感覺,此菘個小、莖薄,滋味偏苦、不甜,比起前世吃過的北方大白菜,那幾乎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物種啊,但和這具軀體在此世前二十年間食用過的,差別倒並不是太大。總而言之,此物不但可種,還可以擴大耕植面積——終究人不可能只吃五谷為生,膳食纖維和維生素是一定要補充的。

鐵制農具和耕牛,對於屯墾地的開發起到了相當重要的作用,尤其媯昇立功心切,還特意從家鄉召來了百余名有經驗的農夫,以及不少的農具,北上助耕。因為江南多植水稻,插秧期比較晚,勉強來得及打這麽一個時間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