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鹽與鐵(第2/2頁)

甄隨搖搖頭,嘆口氣:“王司馬使我衛護都督,若都督西行時,老爺自然跟去,否則……都督在哪裏,我便在哪裏。”隨即一摸身上背的大弓:“我再去為都督獵些鳥兒、兔兒來吃吧。”轉過身去就跑遠了。

裴該“哧”了一聲,心說你,或者你的屬下,還要留下來監視我哪,我知道你們必然不肯走的。重新轉向衛循,對他說:“廣陵不比江東,尤其是淮陰附近,田不甚肥,沼澤密布,加之戶口流散甚多,止靠屯墾之糧,以及各塢堡捐輸,恐怕難以卒歲,必須自江南購買……”

瑯琊王司馬睿也曾經鎮守過徐州,所以雖然撇下土地和百姓跑江南去了,相關文件都還帶著,裴該既欲北上,坐鎮淮陰,當然會去找王導索要。王茂弘倒也沒必要從中作梗,由得裴該搜檢來閱讀,使他對徐方地理、物產,都有了相當程度的了解——未必就比祖逖差嘍,而且二人還可互補不足。

裴該了解到,晉武帝太康年間做過戶口普查,廣陵一郡大概有戶不足三萬,口十一二萬——大概是東漢強盛時的三分之一——其中淮陰最多,近乎其半。等真到到了淮陰縣,根據數日間他向縣中耆老探詢所知,流散和遭難的百姓也大概接近半數,也就是說,如今縣內應該有戶七千、口三萬左右——這麽算起來,基本上都在那十一家塢堡掌控範圍內!小老百姓的稅好收——只要他拿得出來——富戶的稅就難辦啦,別看他們在會上拍胸脯表態,支持政府,說得好好的,真等秋收之後,能繳上來半數就已經謝天謝地了。再加上裴該手裏也沒有那麽多吏員下鄉去征收……

所以在可預見的數年內,糧食都是一個大問題,光靠淮陰一縣,甚至廣陵一郡都難以徹底解決,必須得從南方調運。

那麽,除了裴氏可能的資助外,靠什麽貨物才有可能從江東換來糧食呢?

其實徐州的礦產資源非常豐富,銅和鐵都不缺乏,即便在廣陵郡內,鹽瀆縣和堂邑縣就都產鐵,範圍若再擴大到全州,下邳、彭城有鐵,彭城國治徐州縣東北方有銅山……問題是恢復開采得花不少時間、精力和金錢,再加上建鄴本身產銅、產鐵,人足夠用了,基本上不必要再從江北輸入。

唯一能夠拿得出手的特產,就只有淮陰縣內的淮山了——山藥很多地方都有,但只有這裏的才最具備藥用價值,故名“淮山”。裴該目前只能想到淮山,希望能夠靠這種資源,從江東多少換點兒糧食過來才好。當然這遠遠不夠,杯水車薪,那也只能再花一兩年時間仔細搜索,嘗試勘探和開發更多特產出來了。

真可惜,自己前世沒學過地質、礦物,也不懂得藥學啥的……

……

裴該留下兩名部曲,保護著衛循在海岸邊勘測,他自己沿岸南下,前往鹽瀆縣。鹽瀆的鹽、鐵業都很發達,而且因為距離胡亂比較遠,社會生產力的破壞程度相當有限。但這兩種重要產業自然都掌握在富戶們手中,在裴該的設想裏,遲早是要把這票家夥連根拔起的,所以先不便讓衛循跟他們照面。

進入縣城後,即召集富戶會商。裴該知道自己的手暫且還伸不到那麽遠,也就不跟他們提什麽稅額、稅率了,采取後世元朝的包稅制度,設定一個錢、糧和鐵的基本數值,在此基礎上,各家競標。

最終一戶姓石的人家以超出底價一成半的稅數成功拿下了這個項目,裴該給了他們一張郡鹽鐵從事的告身——本無此職,反正鄉下土佬也不清楚——要他們秋後即將本年賦稅一次繳清,錢和糧也可按市價以鹽、鐵代替。這意思就是:你只要給足我需要的就成,至於你收多少,貪多少,隨便啦,老子不管。

離開鹽瀆,便又西向射陽,照章辦理,署了一個縣主簿——不過射陽是個窮縣,沒啥特產,農業也不發達,所以只收絹、糧。第三站是高郵,也署了個縣主簿,同樣征收絹、糧。

這一大圈子繞回來,就已經八月份了,秋賦已經開始征收——那是卞壸的職責,裴該不必親歷親為。可是才剛在縣署——如今該叫州署了——坐定,卞壸正待稟報第一階段的征稅情況,突然間祖逖帶著焦急的容色撞上門來,一見面就說:“適有消息傳來,晉陽……已失陷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