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行縣(第2/3頁)

……

陳劍返回塢堡僅僅六天之後,就忙不疊地押運著大筆糧米,以及兵役、勞役,折返淮陰縣城。先向那個口吃的周從事交割了人、糧,給四張告身上填好了名字,然後再去尋衛從事,獻上十匹絹,請他幫忙向刺史進言,更改田契。衛從事雖然喜孜孜地把禮物收下了,但卻告訴陳劍,說刺史正好出外未歸,你先回去等著吧,待他回來,我會幫忙稟報的。

陳劍不禁略略皺眉:“未知使君何往?幾時才可歸來?”

衛循笑道:“使君乃雲:‘郡無督郵,乃使我就行縣之任乎?祖君何驅我如吏耶?’”

陳劍完全有聽沒有懂,只好瞪倆天真的大眼睛,注目衛循,請他解釋。衛循不禁搖頭——本地的地主真是沒學問,你瞧這還號稱是大家長的親兄弟呢,就分明沒讀過什麽書——只得耐心地解釋說:“郡中本當置督郵,分部行縣,然祖守初至,汝郡中也無有名的士人,竟然無督郵可任,於是乃請使君相助行縣……”

他說是祖逖跟裴該說,你反正也沒什麽事做,呆在縣城裏不覺得氣悶嗎?不如幫我到各處去巡視一番吧——暗示陳劍,祖逖有把裴該誆走,徹底架空他的用意。

這當然是編的瞎話,裴該和祖逖還不會那麽快便生齟齬,若非自願,堂堂刺史也不會去充當什麽四處巡察的督郵。且說當日研討究竟該怎樣向縣中各塢堡征收錢糧的時候,卞壸就表示,這件事情不大好辦——官府的權威已然喪失,誰肯平白無故拿那麽多錢糧出來幫忙修繕城防啊?祖逖就建議說,不如打白條商借吧。

裴該笑一笑:“我在江東即向顧、紀等家商借了不少錢糧,然彼等是瞧在東海王太妃的面上,才肯借與,欲圖攀附也。今若一無所出,誰肯借君?”不如咱們來賣官鬻爵吧。

與在眾人面前的表現正好相反,祖逖對此並沒有太明顯的反感,還表示可以嘗試一下,一向嚴明剛直的卞壸卻連連擺手,極言不可。裴該就解釋啊,說我沒打算賣正經官職,可是那些鄉正、裏吏啥的,反正一時間也找不到合適的人來做,就算現找,最終也還是得落到地方塢堡主手裏,不妨就幹脆賣他們算了。

卞壸道:“則原命鄉正、裏吏又如何處置?”

裴該說我查過了,一縣之內的鄉、裏小吏,主動辭職不幹和被迫流亡不見的,超過了七成,剩下人數不多,倘若有家族想買,那就直接換人好了——“一任守令,往往更置鄉、裏吏,本也尋常。”

卞壸問道:“塢堡主等,有實力而未必有名望,即有鄉裏之名,亦未必能得到官府承認,若然再授予吏名,只恐從此毫無忌憚,上欺郡縣,下躪鄉間,奈何?”

裴該一撇嘴:“便彼等無吏名,難道就不會魚肉鄉裏了麽?”你可別高瞧了那些土地主的節操,也別太看低他們的狗膽啊。

卞壸終究做過國相,不久前還暫攝過廣陵縣事,那些鄉下地主究竟是什麽德性,他倒也是清楚的,聞言默然不語,雖然還是不大情願,卻已無言反駁裴該。所以他們原本就計劃著要賣官的,不是卞壸的臨時起意,而且之所以把州吏都開個天價,也是因為並不想讓人真買了去,只當立幌子裝點門面而已——門口掛著LV,吸引顧客進門,其實我只賣雜牌包。

等到這次防務(賣官)大會圓滿落幕,按照原計劃,裴該將暫時離開淮陰縣城,到郡中各地去巡視——主要目的是把其余幾個縣也都攏在手裏,暫命人統攝縣事,以便秋收的時候多少能收上一點兒糧稅來。但縣內塢堡主們雖然歡天喜地地回去了,貌似很有買官的欲望,終究還沒能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事情可能尚有反復,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裴該還是不敢輕易離城的。

一直要等陳劍回來,第一筆交易交割完成,周鑄稟報了裴該,裴該這才基本上放心。但他仍命衛循找借口先晾著陳劍——陳劍的用意,上次開完會就跟衛因之面前試探過了,衛循當即便稟報了裴該——你越是想得到,我就越是緩撒手,得勾著你的胃口,如此才有可能賣得個好價錢。

隨即便收拾行裝,出城而去。臨行前,祖逖和卞壸自然都來相送,裴該不再是那副高門世族的離奇打扮了,著了正經冠服,命裴寂牽馬過來。

他們北渡之初,那麽多人就只有一匹馬,還是裴該從北方帶過長江,然後贈送給祖逖的。這是因為江南地區馬匹很少——基本上就沒有養馬場——賤種跟騾子差不多大,貴種早就都落到土著大戶,或者最早渡江的那些家族手裏去啦,導致有價無市。可是等到渡過長江,即便廣陵地區和江南的氣候差別不大,終究與中原和北地的交通比較方便,馬匹便不算太稀罕的物件了。所以才到淮陰不久,裴該等人便購得了十數匹駑馬,騎兵是還養不起,但起碼貴人們一人一匹,可以代步,不必要乘坐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