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南塘夜賊(第2/3頁)

裴該沉吟良久,最終還是搖搖頭:“豐年征收五成足矣,平年四成,若是歉年……唉,到時候再說吧。”

“主公仁德!”路德聞言,不禁大喜過望,連連作揖。主家征糧征少了,那就意味著他方便上下其手,從中再多榨一道啊。而且只要下去散布消息,說主家原本是打算征七成的,全靠自己反復哀懇,才減去一成半,那幫泥腿子們還敢不聽自己的話嗎?即便想要他們獻出妻女來陪宿,應該也不為難吧。

……

裴該在丹湖邊住了六天,還特意派人到縣西的茅山去,打探是否有個名為葛洪的道士,結果是一無所獲。他唯一的所得,也就只吃了好幾頓竹筍——前世他便好此物,但身在北方,即便物流再便捷,想要江南的新鮮筍,也不是經常能夠搞得到的。眼瞧著丹湖已無益再留,於是便離開路德家,駕起牛車,啟程返歸建鄴。

原本倒是從石勒軍中騙得了一乘馬車,只可惜北方的馬不習慣江南氣候,才到建鄴不久就病死了一匹,剩下那一匹,他問裴氏要了來,整天騎著在建鄴街面上遛跶,倒是收獲了不少艷羨的目光。但也就在城裏騎騎算了,這出城到句容來,幾十上百裏地,若是有個閃失,這孤零一匹再病倒了可怎麽好啊,因此只能跟其他貴族似的,駕著牛車出行。

牛車真要跑起來,其實未見得比馬車慢嘍——雖然沒有長力,而且一般情況下也不舍得讓它跑——而且駕車須雙馬,卻只須一牛。但最重要的是,牛車只要不跑,相對來說,就比馬車平穩,方便那些四體不勤的貴族——也包括裴該在內——走比較長遠的道路。

說起來,這乘牛車也是他從王家強借來的,多少有些陳舊,所以在靠近建鄴的時候就出事兒了,車軸折斷,修了半天才修好。就此耽擱了一個多時辰的時間,還沒進入南籬門,天色便已然黑了下來。

建鄴的中心大道,出舊東吳王宮正南的公車門——如今只叫南門——直下秦淮河,在河上設置了南津橋和大航門,繼續往南則是著名的長幹裏,隨即地勢逐漸走高,地名南塘——南郭的竹籬門,就設在南塘的北側。

南塘算是富人聚居區,可是既在城外,又緊靠城郭,可見那些人富則富矣,貴則未必——真正的貴人要麽在城裏住,要麽在離城老遠的地方起造別墅。建鄴的貴人區都在城裏,一是東面青溪附近的諸王園墅——裴該也住那兒——二是東南方丹陽郡城附近的東吳烏衣營——今名烏衣巷——幾家瑯琊王氏,以及什麽姓庾和姓謝的姓顧的姓周的,就全都住在那裏。

裴該正考慮著,我今晚肯定是趕不回家啦,是就跟南塘找一家富人寄宿呢,還是多跑兩步,等進了城再去王導府上叨擾一宿呢?忽見前方幾點火光閃動,隨即“呼啦啦”沖過來十好幾個人,全都蒙著面,背上扛著大包袱,一手火把,一手利刃——

我靠嘞,誰會想到在城邊兒上還能撞見強盜!

……

再說這些強盜,趁著夜晚在南塘一連搶劫了好幾家富戶,大包小包的扛起來就跑,打算等離城遠一點兒,好轉道向東。可是沒成想迎面就撞見了一乘牛車,當即張嘴便喊:“躲開些,休阻路!”

這牛車看似華麗,但很明顯是坐人的,不是運貨的,未必能有多少財物;而且道路狹窄,想要劫下那車來裝載搶掠所得的財貨吧,輕易也不好掉頭,所以啊——算爾等運氣好,趕緊閃開點兒,別擋著老子逃跑的道路。

可是隨即就見“呼啦啦”地,從牛車後面連著閃出七八條大漢來,同樣全數手執利刃,而且借著火光可以看清,那都是軍中器械,不是平常人家私藏的兵刃。這些強盜當時就傻眼了——咱們這是流年不利,撞見了什麽貴人啦?

有一人躲在護車的諸人之後,從後面巴著牛車車廂,低聲警告道:“主公身份貴重,不宜相犯盜賊,咱們還是避一避吧……”

這家夥便是裴該的管家裴仁,這次前往丹湖,他也隨行了,主要目的是幫忙裴該查賬——鄉下人在賬務上可能玩兒的花樣,裴該可不熟,必須得找個明眼的幫忙給瞧瞧。前面那些執械的,全是東海王府的衛兵,曾經跟隨瑯琊王司馬睿打過仗,自然不會害怕這十幾個強盜,裴仁卻手無縛雞之力,不僅如此,他眼睛比較毒,還瞧出了很多的不對來。

首先很明顯,強盜手裏的武器也並不比自家的差,恐怕不是簡單的鄉下小毛賊而已。

其次,近年來大量中原百姓、士人南渡,光建鄴城內外,一下子就多塞過來十好幾萬人口,管理混亂、治安低劣,經常會有盜賊出沒,那本是很尋常的現象。問題這兒距離南籬門並不遠啊,南籬門可是有衛兵守護的,竟敢成群結夥兒跑南塘來搶劫,那不是膽太肥,就一定是有靠山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