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時機成熟(第2/3頁)

張賓自詡智計無雙,但是怎麽琢磨也琢磨不明白,裴該所說的“其二”究竟是指什麽……難道說他想先把姑母送走,自己好方便落跑麽?晃晃腦袋,趕緊把這個念頭從腦海中驅逐了出去。一則不應該再懷疑裴該的忠誠啦,不但是同僚,我們還是知己,總拿老眼光看人很不君子;二則他真要是這麽打算的,這“其二”什麽時候都不會告訴我啊,還說什麽要等三五天,時機成熟了再說。

這越是想不明白,就越是好奇,當下關照裴該,說你的這“其一”想法,我可以理解,也可以幫忙促成;希望你準備完全之後,趕緊告訴我,我幫你跟石勒說去,然後恭聆你的“其二”究竟是什麽。

裴該貌似挺得意:“我還以為,自身肺腑,全在張君料算之中,不想也有張君猜不中的呀,哈哈哈哈~~”故意給張賓戴了一頂高帽子——“真所謂愚者千慮,必有一得也。”張賓連連擺手,說裴郎你是智者啊,何必自謙為“愚者”?裴該說好吧,那我就自稱“狂夫”——“狂夫之言,聖人擇焉——不過要先等到時機成熟以後。”

……

張賓來訪裴該的時候,裴該正在伏案抄書。最近數月間,石勒麾下諸軍抄掠豫南郡縣,因應裴該的要求,發現書籍後不再當劈柴燒啦,全都帶回來給他,就此又多積攢了數十卷書。如今在他手上,除了實在散碎、難以拼合的殘篇外,已擁有各類圖書典籍總計二百八十七卷。

自從上次在蒙城放……失火,燒損了部分簡牘後,裴該便索要來大量牘版,主動抄寫、復制,以防再有佚失。各卷有長有短,有全有殘,這將近三百卷文章,總字數起碼六七十萬,足夠他抄好幾個月的——他又不是光抄書不幹別的,再加上整理、注釋,順便記錄下自己的讀書心得,每天能抄一萬字就很了不起啦。

——這種速度,哪怕放到前世的網文界,也不算慢手了吧。

按照裴該的說法——而非想法——最好一部書能有三個拷貝,這樣安全系數才能一定程度上得到保證。原本裝一套拷貝得四乘車,倘若三倍就得十二乘車……這頭疼問題他直接就推給了張賓。既命我總統文教,這點兒便利總得給吧?我手底下一人沒有,連抄書吏都欠奉,難道牘版和車乘也不能保證麽?我不管,哪怕軍行無馬,輜重無車,你也得先緊著滿足我的需求!

因此張賓臨走前,就習慣性地問問裴該抄書的進度,裴該說還早呢,這第一份拷貝都遠未完成,可惜沒有能人願意幫忙——啥,你說讓簡至繁來協助抄寫?算了吧,對於他的學問,我壓根兒就沒有信心……

“兗、豫之間,原本文教最為發達,我本以為能夠尋來更多書籍……可惜,屢經兵燹,十不存一了。但不知河北又如何?”

張賓拱拱手,滿面笑容地告辭了——裴該還想著河北哪,只要我們一起努力,還怕打不垮那個刁膺麽?

等到張賓離開之後,裴該卻不再提筆,而是坐在那裏發了半天的愣。然後他找個機會,又把裴氏請至帳外,避人耳目,立談了少頃。談話內容很簡單——也不敢長篇大論——他只是對裴氏說:“近有機會,可使姑母先歸江東。”

裴氏一皺眉頭:“文約故意與我起齟齬,便為了此事?然我當與文約同往江東,絕不先行!”

裴該笑一笑,心說這女人倒也聰明。便即安慰道:“自當與姑母生死與共。然身處險境,事機瞬息萬變,若一旦不能同行,而姑母躑躅,非但難以逃亡,更恐有性命之憂……還請姑母一切都暫從侄兒的安排。”

裴氏和他四目相對,凝視了半晌,最終微微頷首:“既如此,一切仰仗文約了。但須謹慎,寧可暫不脫虎穴,也不能自輕性命……”

……

第二天一早,石虎果然背著鋪蓋卷兒過來了,就把帳篷紮在裴該寢帳的旁邊。裴該一改昨日的態度,對這小年輕撫慰有加,石虎反倒覺得有些不大好意思。

他確實喜歡拿彈弓打活人——後世史書上都有記載——還在晉陽時便是如此,已經被劉琨責罵過好多次了,甚至有兩次還直接挨了鞭子。這回跟隨張儒南下,一路上就少見陌生人——打熟人總不合適——所以才到葛陂,從王氏身旁偷跑開亂躥,一眼就瞧見了裴該。合著裴該也倒黴,面孔甚白,頭上巾幘卻是黑的,異常鮮明,在石虎看起來,這是個好標靶啊……

他是瞧裴該孤身一人,又作中原士人打扮,這路貨在晉陽沒少給自己臭臉瞧,看著就來氣,所以都不過腦子,直接拉開彈弓就來了一發。不過好在這熊孩子終究年歲小,還不是後來那個殺人唯恐不勝的暴君,兜裏雖然有不少石彈,打裴該卻是特意用的半幹的泥丸,否則裴該早就頭豁腦裂,一命嗚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