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熊孩子

石勒之殺王彌,以及揮師南下,給各方勢力都造成了極大的震動。

其實在他南下之前,劉曜就已然攻破了長安城,俘虜晉朝的南陽王司馬模,但隨即馮詡太守索綝等推舉安定太守賈疋為平西將軍,合兵一處,反攻長安,屢次擊敗漢兵,劉曜感覺深陷泥潭,欲進不得進,欲退不得退……

當王彌的首級被送到平陽的時候,漢主劉聰怒不可遏,當場就想派其子河內王劉粲率軍去討伐石勒。但隨即傳來石勒南下,而劉曜在關中讓晉軍逼著打的消息,劉聰也不傻,當即無師自通了蜀地的“變臉”絕活兒,下詔署石勒為鎮東大將軍、督並幽二州軍事、領並州刺史。

那意思,北邊兒仗還沒打完呢,你趕緊回來啊,你跑那麽南邊兒去幹嘛?王彌殺就殺了,我不會怪罪你的,你又何必嚇得往遠處逃呢?

至於晉朝方面,身在建鄴的瑯琊王司馬睿聞報石勒南下,自然大感震恐,急命揚威將軍紀瞻率軍前往抵禦。紀瞻召集各部兵馬,陸續向壽春方面集結,也是估計等到來年開春,石勒軍必然沿淮或者沿江而下,到時候我軍也聚集得差不多啦,就好跟他打場總決戰。

時光如同流水,眨眼間便來到了西晉永嘉六年,也是胡漢國的嘉平二年,距離裴該的穿越寄魂,已經整整十個月過去了,他卻還被迫棲身胡營,不得南逃,思想起來,不禁恨填胸臆。這一日在帳中憋得實在氣悶,他就帶著裴熊,騎馬在附近轉悠,擡頭看看,天色昏沉,烏雲漫天,就仿佛自己此刻的心境一般……

這一年的冬天,氣溫相比往年來略高一些,但暖冬未必舒適,葛陂附近已經連續下了快兩個月的雨了,老是陰兩天、雨兩天,濃雲總也不散,陽光總也不見。冬季下雪,對於翌年的農業收成是大有好處的,但下雨就是兩回事了,更何況此處地勢低窪,石勒被迫發動了很多輔兵和百姓去挖渠泄水,導致不少人凍病甚至是活活凍死。

胡卒、勝兵雖然不至於要幹苦役,但多為北人,不耐這種濕寒——雖然比起長江流域來,這點點水汽算個屁啊——同樣也病倒了不少。

就連裴氏不久前也剛大病一場。裴該本來想要跟她以起齟齬、鬧矛盾為名,疏遠一段時間,以便施行自己下一步計劃的,但眼瞧著裴氏那副可憐巴巴的病容,還是忍不住三不五時地前往探視甚至親煎湯藥——他不放心簡道那二把刀庸醫哪——也不知道這會不會影響到自己的謀劃。但更要命的,是裴該猛然發現,自己記憶有誤,導致逃跑計劃必須要作大幅度的調整了……

他是記得史書上說過,石勒在兼並了苟晞、王彌之後,即進軍葛陂,謀攻建鄴。本來還以為葛陂距離建鄴不太遠,那麽到時候就方便找機會帶著裴氏乘馬落跑啦,誰想到葛陂竟然在此……你說這還沒有穩定的根據地呢,距離建鄴十萬八千裏的,就謀劃得那麽遙遠,刁膺你丫腦袋裏是有屎嗎?!這葛陂即便距離晉軍前線聚集地壽春都有四百多裏地,除非跨上千裏馬,並且連自己帶裴氏全都弓馬嫻熟,可以日夜不息,疾奔不停,否則怎麽可能逃得過去?恐怕還出不了百裏,就必然會被胡騎追上!

怎麽辦?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一旦離開葛陂,根據史書所載,石勒便要寢東征之議而揮師北上,直取邯鄲、襄國了,到時候自己恐怕再無脫逃之策……不行,我必須得冒個大險了!

正這麽想著,忽聽耳畔傳來一聲尖嘯,隨即額頭上一陣劇痛,眼前一黑,裴該便一個跟鬥摔落馬下……

……

石勒殺王彌以及揮師南下,消息四外傳布,使得晉朝的並州刺史劉琨窺見了他們胡漢君臣之間的矛盾,便用參謀張儒之計,想要遊說石勒反正。他讓張儒帶信給石勒,信上先是吹捧了一番石勒,說將軍您在河朔之間發跡,席卷兗、豫兩州,直至飲馬江淮,就算古代的名將,也都沒有你這麽厲害啊!但隨即話鋒一轉,說你只是一味流躥,攻下的城池、土地全都無法真正占據,一會兒如同烏雲聚合,一會兒又似流星四散,這不是長久之計啊。那你知道為啥會這樣嗎?

因為個人再怎麽厲害也是沒用的,關鍵要看是否依附了明主,是否取得了天下大勢。依靠明主則為義兵,跟從叛逆就是賊兵,義兵即便一時失利,最後肯定成功,賊兵即便每戰必勝,也終難逃被殄滅的下場……你看看當年的赤眉、黃巾,一度是多麽囂張啊,然而失敗得也很快速哪。那麽以將軍您的資質,為什麽要黨同匈奴小寇呢?幹嘛不反正歸晉啊?自古以來,胡人就沒有能做帝王的,當然啦,為名臣而建功立業,則史不絕書……

希望將軍您做晉之名臣,和我一起平定天下,重安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