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坎塔庫澤努斯的攝政、反叛、即位和廢立(1341—1355A.D.)

堅固的城市德摩提卡在他的特定版圖之內,約翰六世坎塔庫澤努斯皇帝在此稱帝,他的右腳由高貴的親戚幫著穿上紫色的官靴,左腳則是由拉丁人的首長替他穿靴,他將騎士的勛位頒贈給他們。然而即使在叛變的行動中,他仍舊孜孜不倦地表現出忠誠的態度,公開宣布約翰五世帕拉羅古斯和薩伏伊的安妮的頭銜,位置在他自己和他的妻子艾琳的前面。像這樣毫無意義的登基典禮(1341年10月26日),只能在表面暫時掩飾謀反的罪行,何況孤兒寡婦並沒有個人的缺失,不足以使一個臣民有借口起兵反對他的君主。缺乏事先的準備,更無法預知後面的結果,反而可以使篡奪者確定:自己做出這個決定是基於不得已而非主動選擇。君士坦丁堡擁護年輕的皇帝約翰五世,保加利亞國王被請求出兵前去解救哈德良堡,色雷斯和馬其頓的主要城市經過一番猶豫和考量以後,宣布不再聽命於內衛統領。部隊和行省的領導者基於個人利益的打算,情願接受婦人和教士較為仁慈的統治。

坎塔庫澤努斯的軍隊分為16個師,配置在梅拉斯河的兩岸,用來勸告或威脅首都。然而部隊在背信棄義及畏懼之心的驅使下四散而逃,軍官普遍接受賄賂,特別是拉丁的傭兵部隊,他們願意向拜占庭宮廷輸誠。等到他喪失部隊的向心力和效命之後,身為叛徒的皇帝(他一直在這兩種身份之間隨著命運而起伏浮沉)帶著有所抉擇的殘部,奪路前往帖撒洛尼卡,然而他的事業在這個重要的地點還是以失敗告終。他的敵人、大公爵阿波考庫斯帶領海上和陸地的優勢兵力在後面緊追不舍,他被趕離海岸,用急行軍的方式逃向塞爾維亞的山區。坎塔庫澤努斯將部隊集結起來,詳細調查有哪些人願意跟隨他接受已經大難臨頭的厄運。那些怯懦自私的多數派屈服於現實或是退縮避走,忠心耿耿的隊伍減少到2000名“志願軍”,至少也有500人。塞爾維亞的藩王也被稱為“克拉爾”[352],給予慷慨而友善的接待,但是聯盟關系在不知不覺中破裂,他被視為一名乞兒、一名人質、一名俘虜。在這種極其悲慘的依從生涯中,他在蠻族的門口等待即將到來的命運,一位羅馬皇帝的生命和自由完全任人支配。最有誘惑力的出價也無法說服克拉爾違反誠信的原則,但是他很快傾向於實力較強的一邊,他的朋友絲毫無損地被打發離開,重新去面對充滿希望和危險的枯榮盛衰。

在將近6年的時間裏(1341—1347 A.D.),爭執的火焰不斷燃燒,產生了各種不同的結局,帶來更為狂暴的憤怒。貴族和平民的黨派傾軋,坎塔庫澤努斯和帕拉羅古斯兩個家族的拼鬥,使得東部帝國所有的城市陷入混亂和迷惑之中。保加利亞人、塞爾維亞人和土耳其人受到雙方乞求協助,被當作達成個人野心的工具,使整個國家遭到破壞和毀滅。攝政對於這種災難感到極為悲痛,然而他是受害人也是始作俑者。坎塔庫澤努斯根據自己親身經歷的經驗教訓,對於國外和國內戰爭的特質有極其精辟的描述。他說道:“國外戰爭有如溫暖的夏日,總是可以忍受,有時會有益於身體的健康;國內戰爭有如熱病的高燒,消耗精力,不予治療就會喪命。”[353]

將野蠻民族引進文明國家的沖突和鬥爭之中,這種極其不當的措施充滿羞辱和災禍,雖然靠著強制的力量能取得一時的利益,但就人道和理性的最佳原則而論,一定會受到嚴厲的譴責。抗爭的雙方都指控對手犯下裏通外敵的罪行,通常是得不到助力的一方,帶著嫉妒的神色大聲咒罵,事實上對於成功的先例很高興地加以效法。亞洲的土耳其人或許並不比保加利亞和塞爾維亞的牧人更為野蠻,但是基於宗教的原因,他們成為羅馬和基督教不共戴天的敵人。為了獲得埃米爾的友誼,兩個黨派的競爭真是無所不用其極,行為非常卑鄙而且舍得投下本錢。坎塔庫澤努斯靠著高明的技巧,獲得他們的青睞,然而援軍和勝利要付出高昂的代價:他把女兒嫁給一個不信上帝的異教徒,數以千計的基督徒成為俘虜,同意奧斯曼借道進入歐洲,這是引起羅馬帝國滅亡最為致命的一擊。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罪孽深重的阿波考庫斯死亡,這產生了決定性的作用,整個局勢的發展對坎塔庫澤努斯有利。有一大群貴族和平民使阿波考庫斯感到畏懼和痛恨,他就下令首都和行省將他們全部抓起來,君士坦丁堡有一處古老的宮殿,被指定作為監禁他們的地方,進行改建工程,提升圍墻的高度,使房間變得狹小,這種費盡心機的改造,目的是讓被關的人無法逃走,一直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為了使得工程持續順利進行,這位暴虐的大臣每天都去巡視,帶來的衛士配置在宮殿的門口,他站在內庭查問建築的進度,沒有絲毫的畏懼和疑惑。兩名帕拉羅古斯家族的囚犯[354]知道陷入絕望之境,非常勇敢地拿起木棍當武器,對他進行攻擊,直到他成為地上的一具屍首。報復和自由的謠言到處傳播,數目眾多的犯人砸開足鐐,加強這座監獄的防衛力量,在宮墻的雉堞上面掛出阿波考庫斯的頭顱,好獲得人民的贊同和皇後的善意。得知態度傲慢和野心勃勃的大臣喪生的信息,薩伏衣的安妮甚感欣慰。但是她的決定或行動過於遲緩,民眾特別是水手受到大公爵的孀婦大力鼓動,發起叛變、實施攻擊和展開屠殺。囚犯(絕大多數都是無辜的被害者或是行為不檢的人員)逃到鄰近的教堂,都被殺死在祭壇的前面。看來這個惡魔在死後比在生前引起更多的流血和殘殺事件。然而阿波考庫斯的才幹對年輕皇帝的繼位確有裨益,他那些幸存的同僚彼此之間產生猜忌之心,放棄對戰爭的指導,拒絕接受最有利的調解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