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雅典的墮落和革命以及當前所面臨的狀況(1204—1456A.D.)

希臘被人遺忘幾個世代以後,從拉丁人的武力帶來的不幸中蘇醒過來。從最早發起到最後征服君士坦丁堡,一共延續250年之久,眾多暴君爭奪這塊尊貴的土地,古老的城市不再產生自由權利和天才人物,再度沉淪在國外的戰爭和內部的傾軋之中。如果奴役制度比無政府狀態更好,他們就會樂得在土耳其的桎梏中獲得休養生息的機會。我並不想追述那些默默無聞和形形色色的王朝在大陸或在島嶼上的崛起和覆滅。但如果我們對雅典的命運還保持沉默,那就是一種非常怪異的忘恩負義,要知道那是世界上最早和最純真的學校,只有在這裏才能使我們獲得知識和歡樂。帝國遭到瓜分時,雅典和底比斯合並成立一個公國,指派給勃艮第出身高貴的武士奧托·德·拉·羅什[323],頭銜是大公爵[324]。拉丁人非常清楚整個狀況,只有希臘人很愚蠢地以為這個職位是來自君士坦丁時代。[325]

奧托追隨蒙費拉侯爵的陣營。他靠著自己的本領或機運產生的奇跡,獲得這樣廣袤的國土。[326]他的兒子跟兩位孫子能夠和平地繼承他的寶座,直到這個家族因為女繼承人的婚姻,變成布利恩王室的一個分支。當然,在他們統治下整個民族還是保持原狀。他們的兒子瓦爾特·德·布利恩繼承了雅典公國,獲得一些加泰蘭傭兵的協助,將采邑和領地授給他們,並奪取諸侯或鄰近領主30多個堡壘。但是當他聽到“大聯隊”的接近和野心,趕緊集結一支兵力,有700名騎士、6400名騎兵和8000名步卒,在維奧蒂亞的塞菲蘇斯河畔很勇敢地迎擊來敵。加泰蘭人整個只有3500名騎兵和4000名步卒,但是兵力的劣勢得到策略和陣列的彌補。他們在營地四周引水形成人工的沼澤,公爵和騎士在青蔥的草原上前進,絲毫沒有畏懼之感也毫無戒備。他們的馬匹陷入沼澤,他與大部分的法蘭西騎士都被殺死。他的家庭和整個民族都被驅離,他的兒子也叫瓦爾特·德·布利恩,是雅典虛有其名的公爵、佛羅倫薩的暴君和法蘭西的傭兵司令,在普瓦提埃戰場喪失性命。阿提卡和維奧蒂亞是勝利的加泰蘭人贏得的報酬,他們娶戰死者的寡婦和女兒,“大聯隊”在14年中一直是希臘諸國最感畏懼的對象。黨派的傾軋逼得他們要承認阿拉貢王室的統治權。

在14世紀剩余的時間裏,雅典始終被西西裏國王視為地方政府或是所屬封地。接替法蘭西人和加泰蘭人的是阿卡奧利的第三王朝,這個佛羅倫薩的平民家族在那不勒斯擁有強大的實力,卻在希臘進行統治。雅典被新的建築物裝飾得花團錦簇,成為一個國家的首都,管轄的區域擴展到底比斯、阿爾戈斯、科林斯、德爾斐和部分色薩利。然而這個朝代最後還是被穆罕默德二世摧毀,他勒死最後那位公爵,將公爵的兒子留在後宮接受他們的訓練和宗教。雅典雖然已不復昔日的光榮,但仍舊有8000到1萬名居民,其中約四分之三在宗教和語言上算是希臘人,剩下的都是土耳其人。這些土耳其人在與市民交談時感到輕松自在,根本不理會這些希臘人的民族性格是多麽的自傲和莊重。橄欖樹是密涅瓦賜予的禮物,在阿提卡生長得繁密茂盛,海美塔斯山的蜂蜜還是受到大家極度的喜愛,[327]然而市場蕭條的貿易為外鄉人所壟斷,貧瘠土地的農業生產被放棄給漂泊的瓦拉幾亞人。雅典人仍然以理解力的玄妙和敏銳而知名於世,不過這些特質除了因自由權利顯得更為高貴,因學術研究表現更為文明之外,將墮落到低級和自私的狡詐和機變。有句格言真是一針見血:“感謝贊美上帝,將我們從帖撒洛尼卡的猶太人、內格羅邦特的土耳其人和雅典的希臘人手裏救出來。”

這個工於心計的民族用減輕奴役和加重羞愧的權宜之計,避開土耳其帕夏的暴政迫害。大約在上個世紀的中葉,雅典人找到後宮的黑太監總管或稱諸女領班為保護人。這個埃塞俄比亞奴隸能讓蘇丹言聽計從,親自賞光接受3萬克朗的貢金,蘇丹的部將衛沃德每年能收到的好處也不過五六千。這就是市民的策略,要想趕走或處罰一個暴虐的總督很少會失敗。他們之間金額的差異是由總主教來決定的,這是希臘教會最富有的高級教士職位,可以獲得的歲入有1000英鎊;還有就是由8個長老組成的法庭,分別由城市的8個區選出,他們對支付的金額有裁定的權力。貴族的家庭能夠追溯家譜的年限至多不過300年而已,但是主要的成員可以通過他們嚴肅的舉止加以區別,他們戴著皮毛的帽子,以及“執政”的高貴稱呼。有些人很高興能夠對70種希臘通俗方言進行比較,其中雅典的現代語言可以說是訛誤最多和最粗野的,[328]這種印象真是給人帶來無邊的黑暗,毫無希望可言。在柏拉圖和德謨斯提尼的家鄉,要想找到閱讀他們著作的讀者,或是一本他們的作品,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雅典人用怠惰和冷漠的步伐,行走在古代光榮的廢墟之中。他們的格調已經墮落,沒有能力去欽佩有蓋世天才的祖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