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賽車場的黨派造成君士坦丁堡的動亂(527—565 A.D.)

我們在古代的競賽中可以看到一個很大的差異:最傑出的希臘人都是選手,而傑出的羅馬人則僅僅是觀眾。奧林匹克運動會開放給家世富有、品學俱優和滿懷抱負的人士,要是參賽者對自己的技巧和能力有自信,那麽他就完全可以和狄俄墨得斯及墨涅拉俄斯一樣[102],駕馭馬匹迅速趕上前去贏取勝利。[103]10輛、20輛或者40輛賽車同時出發,勝者的獎賞是一頂月桂樹葉編成的冠冕。他的聲名連帶著家庭和國家的榮譽被寫進抒情詩,在歌謠的旋律中被贊頌,這比起青銅和大理石的雕像更為長久。但是元老院的議員或是公民考慮到自己的地位,羞於讓自己或他的馬匹在羅馬的賽車場中出現。賽車是由國家、官員或皇帝出資舉辦,但是管理放手交給下賤的奴才,要是一名受到歡迎的馭車手的收益超過主辦人,那只能將這視為觀眾肆意揮霍的表現,這也是低賤職業所能得到的最高工資。

這種競賽在最初創立時非常簡單,只有兩輛車爭先,車夫分別穿著白色和紅色的制服,到後來又增加兩種顏色,就是草綠和天藍。比賽也要重復進行25次之多,同一天有100輛賽車,使賽車場出現人潮洶湧的盛況。四個黨派很快獲得合法的組織和神秘的起源,夢幻的色彩代表一年四季不同的景象,紅色天狼星的盛夏、白雪的寒冬、蔚藍的深秋和蔥綠的初春[104];另外一種解釋則不是從季節,而是從自然元素出發,綠和藍的競爭被認為是陸地與海洋的沖突,各自的勝利則可以預兆谷物的豐收或海運的昌隆,因而引起農夫和船員的敵對情緒。這種做法比起羅馬人民盲目的狂熱,為了支持某種顏色而不惜犧牲自己的身家性命,不那麽荒謬可笑。

一些明智的君主雖然鄙視這種愚蠢的行為,還是放任不管;但是像卡利古拉、尼祿、維特裏烏斯、維魯斯、康茂德、卡拉卡拉和埃拉伽巴盧斯這些皇帝的名字,都曾被列進賽車場的藍黨或綠黨之中。他們經常前往自己的馬廄,為本派受到寵愛的馭車手喝彩,責罵其他黨派的參賽者,並且在有意無意之間模仿這些馭車手的舉止動作,好獲得群眾的愛戴和尊重。血腥和騷亂的競爭擾得公共的節日不得安寧,一直延續到羅馬公眾活動時代的末期。狄奧多裏克不知是出於公正還是偏袒的動機,運用他的權勢插手保護綠黨,免於一位執政官和一位大公的暴力迫害,這兩位在賽車場中熱烈擁護藍黨。

君士坦丁堡並未繼承古代羅馬的美德,反而因襲它的愚昧,同樣的黨派煽起賽車場的動亂,在橢圓形競技場引發的狂暴更加激烈。阿納斯塔修斯在位的時候,群眾的怒氣更為宗教的熱情所鼓動。綠黨很奸詐,把石頭和短劍藏在水果籃裏,在莊嚴的節日展開大屠殺,竟有3000名藍黨敵手死於非命。[105]這種暴亂像瘟疫一樣從首都蔓延到東部的行省和城市,用作比賽識別的兩種顏色,產生強烈到拼個你死我活的鬥爭,動搖了一個弱勢政府的基礎。[106]民眾之間的沖突一般是基於重大的利益或神聖的借口,都比不上這種惡意爭吵的固執和堅持。這種行為不僅破壞了家庭的和睦,而且離間了朋友和兄弟的感情,即使很少到賽車場的女性,也會擁護情人喜愛的黨派,反對丈夫主張的意願,把法律甚至天理人情都踩在腳下,只要使黨派得到勝利,受到蠱惑的追隨者將個人的痛苦和公眾的災難全部置之腦後。放任而沒有自由可言的民主又在安條克和君士坦丁堡復活,任何想要獲得行政和宗教職位的候選人,都必須支持一個黨派。

綠黨在暗中和阿納斯塔修斯的家族或派系有密切的關系;藍黨熱烈獻身於正統教會和查士丁尼的大業。[107]他身為他們的庇主為了表示感激,有5年多的時間,一直對這個不斷在東部的皇宮、元老院和首都引起騷亂的黨派給予保護。藍黨仗著皇室的寵愛,擺出一副傲慢的姿勢,用奇特的蠻族打扮使人觸目心驚。他們留著匈奴人的長發,穿起緊袖寬袍的服裝,走路旁若無人,說話粗聲粗氣,白天身上暗藏著雙刃的匕首,夜晚毫無顧忌攜帶武器聚會,分為許多小隊,隨時準備進行暴力和搶劫行動。他們的敵手綠黨成員以及毫無瓜葛的市民,被這些夜間作案的強盜剝光財物或當場殺害。任何人要是戴著金扣環和金腰帶,深夜在首都平靜的街頭出現都非常危險。這種作奸犯科的風氣因惡行受到赦免而日益猖獗,他們竟然襲擾應受保護的私人住宅,聚眾鬧事的黨派分子常用縱火來發起攻擊,或者拿來掩蓋自己的罪行。在他們的蹂躪之下沒有一個地方是安全,或者說是神聖不可侵犯的。他們為了貪財或報復,到處流灑無辜者的鮮血,殘忍的謀殺玷汙了教堂和聖壇。那些兇手吹噓自己的本領,說用短劍一擊之下就可以取人性命。君士坦丁堡的放蕩青年喜愛破壞秩序的藍色制服,法律已經噤若寒蟬,社會失去制約力量,債主被迫放棄應有的權利,法官只有延後推遲審判,主人要釋放奴隸自由,父親聽任兒子放縱揮霍,貴婦受辱滿足奴仆的肉欲,漂亮的男童從父母的手裏被奪走,妻子除非不惜一死,否則會當著丈夫的面被人強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