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高盧的羅馬人在蠻族統治下所受的待遇(第2/3頁)

他們後來擔心被發覺,就把馬匹留在默茲河的岸邊,[431]遊泳渡過河流,在鄰近的森林裏走了三天,靠著偶然發現的一株野生李子樹維持生命。他們躲在濃密的灌木叢中,聽到馬群經過的聲音,對主人滿面的怒容感到驚怖,聽到他的宣言更是憂慮不已。要是犯罪的流亡者被抓到,有一個會被他用刀當場砍成肉泥,另一個會用絞架吊死。最後,阿塔盧斯和忠心耿耿的利奧到達蘭斯一個友善改信者的住所。主人用面包和葡萄酒恢復他們衰弱的體力,把他們藏匿好免得被敵人搜出來,安全引導他們越過奧斯特西亞王國的邊境,抵達朗格勒的主教府邸。格列高利帶著眼淚和歡笑擁抱他的孫子,全家人都感激利奧把阿塔盧斯從奴隸的枷鎖中拯救出來,然後賜給利奧一座農莊,使他的余生過著幸福和自由的生活。這個很獨特的經歷是阿塔盧斯親自告訴他的表弟或侄兒,所以情節非常真實而且動人,而他的表弟或侄兒是第一個法蘭克人歷史學家。圖爾的格列高利[432]生於西多尼烏斯·阿波利納裏斯死後60年,所遭到的情況非常類似,都是土生土長的奧弗涅人,都是元老院議員,也都是主教。因此,兩者風格與感情的不同呈現出高盧的衰落,而且很明確顯示,在這樣短的時間內,人類的心靈已經喪失了多少活力和教養。[433]

各種矛盾對立或有意為之的訛傳,能夠緩和或誇大高盧的羅馬人在墨洛溫王朝統治下所受的壓制,我們現在有辦法識別其中的不實之處,可以不加理會。征服者從未頒布過任何有關奴役或籍沒羅馬人的普遍性詔書,但是一個墮落的、會用文雅與和平這些冠冕堂皇的名目來為自己的軟弱找借口的民族,在兇狠蠻族的武力和法律之下,他們的財產、自由和安全必定會受到無禮的侵犯。某些人受到的傷害是極個別的、非常規的,絕大多數羅馬人在變革以後還能幸存,仍舊保有財產和市民的特權。他們的土地有相當大部分為法蘭克人強行取走,能夠保有剩余的產業並豁免貢金倒也是件好事。同樣無法抗拒的暴力掃過高盧的各種行業和生產制造,摧毀皇家專制政府精心策劃和所費不貲的行政體系。省民經常為《薩利克法典》或《裏普利安習慣法》的野蠻司法制度而痛心不已,但是與私人生活有密切關系的婚姻、遺囑和繼承,還是遵從《狄奧多西法典》的規定。

一個心存不滿的羅馬人能夠表明個人的願望,可以追求或是屈就蠻族的頭銜和地位,可以獲得國家的榮譽以滿足個人的野心。羅馬人的教育和稟性使他們特別有資格擔任政府的職務,很快產生好勝之心重燃對軍事的熱情,可以與勝利的日耳曼人一起在隊列裏行軍,甚至率領一支部隊。我不打算列舉將領和官員的名字,[434]來證實墨洛溫王朝寬容大度的政策。勃艮第最高指揮官的職位加上大公的頭銜,連續委任給三位羅馬人,最後一個是權勢極大的馬摩盧斯。[435]他在拯救了君主政體的同時,也帶來了動亂不安,出任奧頓伯爵這個職位時排擠他的父親,後來在金庫留下30泰倫的黃金和250泰倫的銀塊。在幾個世代裏,生性蠻橫和大字不識的蠻族,被排除在教會的高位和神職之外。高盧的教士幾乎為土生土長的省民所包辦,有些甚至高居尊貴的主教職位,傲慢的法蘭克人不得不俯伏在臣民的腳下。

戰爭中損失的權力和財富在宗教的迷信中逐漸恢復,在與塵世有關的事務中,《狄奧多西法典》是教士通用的法律,而蠻族的司法制度可以放心地用來保障個人的安全。一個副輔祭就抵得兩個法蘭克人,安特盧斯遜與神父受到同樣的尊重,而主教的生命遠高於一般標準,受到重視的程度可達900金幣。[436]羅馬人用基督徒的宗教和拉丁人的語言與征服者建立聯系,[437]但相較於奧古斯都時代和使徒時代的簡明純潔,他們的語言和宗教已經墮落到極為不堪的地步。迷信和野蠻的發展迅速而普遍,對聖徒的崇拜蒙蔽了平民的眼光,讓他們不再注視基督徒的上帝。條頓語的字句和發音,使農民和士兵粗俗的方言受到影響而產生訛誤,然而像神聖的宗教儀式和社交的往來仍然使用拉丁語言,這就根除了出身家世和戰爭勝利帶來的差別待遇。高盧的民族在法蘭克人徒有虛名的政府統治下,逐漸變得無所適從。

法蘭克人與高盧的臣民混雜以後,能夠提供人類最有價值的禮物,就是法治的自由精神所形成的體系。國王的繼承來自世襲但權力受到限制,在他之下,首長和律師可以在巴黎原來愷撒居住的宮殿進行討論。鄰近的場地是皇帝校閱傭兵兵團之處,現在被用來召集自由人和武士舉行立法會議。在日耳曼的森林裏勾畫出的簡陋的模式,可以借重羅馬人在民治方面的智慧加以修飾和改進,但小心謹慎的蠻族要保障個人的自由獨立,對政府的苦心投以輕視的眼光,每年3月的年度會議只有無疾而終。高盧的征服造成民族的分裂,幾乎到達完全瓦解的程度。[438]這樣一個君主體制在司法、軍備和稅務方面沒有留下任何建樹,克洛維的繼承人在人民放棄立法和行政的權責後,既沒有決心也沒有實力推動這方面的工作,只是利用皇家的特權任意地掠奪和謀殺。喜愛自由使得毫無王法的法蘭克人藐視秩序,而又期望享有不受懲罰的赦免權,這使得個人的野心受到鼓舞,帶來恥辱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