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特裏比基爾德的叛亂和蓋納斯的謀逆(399—400 A.D.)

這些血腥的法律在毫無武裝和勇氣的人民中間散布恐懼,然而對於東哥特人特裏比基爾德(Tribigild)[399]大膽的冒險行動,卻無法發揮任何制約的作用。狄奧多西將弗裏吉亞最肥沃的區域作為這一支黷武好戰民族的墾殖地。[400]當他們將一個辛勤的農夫緩慢獲得的收成與阿拉裏克成功的掠奪和慷慨的報酬做比較,不由露出焦急而不耐煩的神情。於是他們的首領認為君士坦丁堡的皇宮招待不夠殷切,感覺自己受到了冒犯而產生憤怒之心。位於帝國心臟地區軟弱而富裕的行省,聞到戰鼓的聲音而驚惶失措。蠻族忠誠的附庸一直受到帝國的忽視和壓迫,一旦蠻族恢復對帝國的敵意,立刻再度獲得尊敬。

在湍急的馬斯亞斯河與蜿蜒的邁安德河之間,[401]葡萄園和豐收的田地全部毀於戰火,市鎮傾圮的城墻在敵軍一擊之下化為塵土。戰栗的居民逃脫血腥的屠殺來到赫勒斯滂海峽的兩岸,特裏比基爾德的叛亂使小亞細亞大部分地區變成一片赤土。潘諾尼亞的農民頑強抵抗,阻遏了蠻族快速的推進。塞爾吉[402]這座城市位於寬廣的沼澤和塔魯斯山高聳的懸崖之間,東哥特人在狹窄的隘道受到攻擊,喪失最勇敢的部隊,面臨失敗的命運。他們的首領並沒有因不幸的挫折而鬥志消沉,軍隊很快從成群的蠻族和亡命之徒中獲得補充,希望打著戰爭和征服的光榮旗號,能夠名正言順從事搶劫和掠奪的行動。

特裏比基爾德獲勝的傳聞有時會因害怕秘而不宣,有時會因阿諛故意加以隱瞞,然而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逐漸在宮廷和都城引起巨大的恐慌。情況不明和故弄玄虛使所有的災難都被誇大,臣民憂心忡忡地推測叛徒未來的動向。特裏比基爾德要是向內陸前進,羅馬人認為最可能的路線是越過塔魯斯山的隘道,然後進犯敘利亞;如果他要從海上實施突擊,這也是哥特首領最可能的行動,為了進行這個威脅性最大的計劃,他就要占領愛奧尼亞海的港口以整備一支船隊,如此一來從尼羅河的河口到君士坦丁堡的港口,所有沿海地區都會受到蠻族的蹂躪。迫在眉睫的危險,加上固執的特裏比基爾德拒絕接受調停所提出的條件,迫得優特羅皮烏斯召開戰爭會議,誇耀自己的部隊久經戰陣有莫大的優勢,然後把色雷斯和赫勒斯滂海峽守備任務托付給哥特人蓋納斯,責成他的寵將利奧指揮亞細亞的軍隊。這兩位將領雖然做法不同,對於促進叛徒的大業倒是同樣有效。利奧頭腦簡單四肢發達,號稱東方的“埃阿斯”,早年的職業是羊毛梳工,後來投身軍旅生涯,事實上對兵法一竅不通,生性浮躁善變,對於作戰的計劃根本不會貫徹執行,因為無知所以分不清真正的困難,因為怯懦所以喪失有利的機會。

東哥特人輕率冒進,在梅拉斯河和尤裏米頓河之間陷入不利的局面,受到潘諾尼亞農民的圍困而進退不得。但帝國軍隊的抵達不僅沒有使他們全軍覆沒,反而讓蠻族獲得安全和勝利。特裏比基爾德在漆黑的夜晚奇襲羅馬人警戒松弛的營地,忠誠的蠻族協防軍有大部分人員受到勾引,沒有費多大力氣就驅散了羅馬人的部隊。他們在首都過著奢華的生活,紀律腐敗到不堪一擊。心懷不滿的蓋納斯認為是他的大膽圖謀才置魯菲努斯於死地,結果讓優特羅皮烏斯坐收漁人之利,懊惱自己毫無志氣像奴才一樣接受宦官的統治。現在野心勃勃的哥特人被人懷疑,至少公眾的輿論如此,說是他在暗中唆使特裏比基爾德反叛,他們不僅是同族,而且有通家之好。[403]等到蓋納斯越過赫勒斯滂海峽,把亞細亞軍隊的殘部收容在麾下,費盡心機使自己的行軍迎合東哥特人的願望,采取的撤退行動是先放棄對方要入侵的國土,選擇的前進路線便於蠻族協防軍的背棄潛逃。他一再對皇家宮廷誇大特裏比基爾德的勇氣、才能和永不匱乏的作戰資源,承認自己無法有效進行戰爭,逼使皇帝授權他與勢力強大的對手展開談判。傲慢的叛徒提出了和平的條件:獻上優特羅皮烏斯的頭顱——這種敵對的陰謀泄露出背後的策劃人和他的企圖。

膽大包天的諷刺詩人為了發泄心中不滿,本著良心血性指責那些基督教皇帝,尤其是狄奧多西的兒子,把他比作虔誠而無害的綿羊。這樣說不僅褻瀆了歷史的尊嚴,也與歷史的真相相違背,那些皇帝們並不認為自己是牧羊人的財產。不過,畏懼之感和婚姻之愛這兩種強烈的情緒喚醒了阿爾卡狄烏斯萎靡的心靈,蠻族的勝利所帶來的威脅使他感到害怕,也屈服在妻子優多克西婭嬌柔的勸說之下。她流著裝出來的眼淚,抱著嬰兒將之呈給他的父親,懇求他對自己受到的真實或虛構的侮辱做出公正的裁決,並將之歸罪於大膽無恥的宦官。[404]皇帝做出了優特羅皮烏斯有罪的判決,4年來一直束縛著君王和人民的魔咒突然解除,對嬖佞歌功頌德的喝彩聲噤若寒蟬,轉換成人民和士兵的喧囂,譴責他所犯下的罪行,要求將他立即處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