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君士坦丁崩殂及屠殺血親之殘酷事件(335—337 A.D.)

君士坦丁重挫哥特人的威風,接受降服民族的效忠宣誓,再度弘揚羅馬帝國的權勢。來自埃塞俄比亞、波斯以及最遙遠的印度的使節,祝賀國家的和平與繁榮(公元335年7月25日)。[165]如果他把長子、侄子和妻子的死當作莫大的運道,那麽他的三十年統治,無論從公私兩方面來看,都可以說毫不間斷地過著美滿幸福的生活。奧古斯都以後所有皇帝,在位時間都沒有他這樣長,也享受不到他這樣大的福分。

三十周年的隆重慶典之後,君士坦丁大約又活了十個月。他在64歲的高齡,經過短期的病痛,便在尼科米底亞郊外的阿庫裏昂宮結束了令人難忘的一生(公元337年5月22日)。他到這裏原是為了清新的空氣和神奇的溫泉,希望重新恢復日見不支的體力。哀悼活動和葬禮儀式過度鋪張,超過以往任何一位皇帝喪事的規模,完全不顧古老羅馬城元老院和人民的要求。已故的皇帝遺體仍按照他生前的最後願望,運到以建造者為名對他表示永久紀念的城市。君士坦丁的遺體用各種象征偉大的服飾裝扮起來,身著紫袍,頭戴皇冠,躺在一張金床上,安置在皇宮專為出殯布置得金碧輝煌和燈火通明的殿堂。覲見的儀式仍然嚴格按照過去的程序進行,在每天規定的時間裏,政府、軍隊和皇族的重要官員仍舊跪在地上,非常嚴肅地圍繞在君主身邊,仿佛他仍活著一樣,表示出忠心耿耿的態度。出於政治上的需要,這種像表演的儀式持續了相當長時間。一些阿諛的臣民盡量掌握機會,恭維君士坦丁受到上天的特殊恩寵,在他死後仍能繼續統治帝國。[166]

不過這種統治只是空洞的形式,等所有臣民不再想得到他的恩賜,也不畏懼他的震怒時,大家發現這位絕對專制君王的願望,已很少有人放在心上。那些在過世君王的遺體前禮敬有加,表示無比崇敬的大臣和將領,已在暗中策劃奪掉達爾馬提亞和漢尼拔利阿努斯的統治權,原先君士坦丁是指定由他的兩個侄兒繼承。由於對宮廷的具體情況了解太少,很難斷言那些密謀的發起者要這樣做是出於何種動機,至多只能假想是因對禁衛軍統領的忌恨和報復。阿布拉維斯受先帝的寵愛,對他人表現得十分狂傲,有很長一段時間左右著皇帝意志,後來有負皇帝的信賴和厚愛。大臣和將領為獲得軍隊和臣民諒解,表面上編出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們振振有詞倒也並非虛妄地辯說,只有君士坦丁的親生兒子才能享有最高權力,指出爭權君王日益增多就會產生危險,彼此敵對的王子毫無手足之情,也不知相親相愛,已在威脅著國家安全。這項計謀是在秘密策劃下積極進行的,直到有一天各個部門忽然異口同聲宣布,除了先帝的親生兒子外,他們無法接受外人統治羅馬帝國。較為年輕的達爾馬提亞靠著友情和利害關系,加上繼承了君士坦丁大帝的部分才能,理所當然成為拉攏的對象。但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他好像也沒有采取任何手段,用武力來保護自己和兄弟以及從慷慨的伯父那裏所獲得的合法權益。他們處於怒濤般的威懾和壓力之下,似乎一直被掌握在無法和解的仇敵手中,既沒有辦法逃跑也無力反抗。他們的命運要等君士坦提烏斯前來處理,他是君士坦丁最寵愛的次子。

皇帝臨終前的遺言,是要讓君士坦提烏斯主持葬禮,這位王子仗著身處東部,靠近都城,輕易阻止遠在意大利和高盧的弟兄采取行動。他占據君士坦丁堡皇宮後,第一要消除皇室親屬的恐懼心理,莊嚴宣誓要保證他們的安全;第二則是急著尋找合理借口,使自己能從冒失的承諾中脫身,不致受到良心譴責。這時欺騙的伎倆用來為殘忍的陰謀服務,一紙顯而易見的偽造文件,卻得到神聖人物的背書。君士坦提烏斯從尼科米底亞主教手中,得到一份經確認為他父親的遺囑。這份文件極為重要,皇帝表示懷疑自己被他的兄弟毒死,要求兒子懲罰兇手,不僅要為死去的父親報仇,更要保障自己的安全。可憐的親王,無論他們提出多麽充分的理由,反駁那誰也不相信的指控,為自己的性命和名譽辯護,最後依然被憤怒士兵的呼聲壓制下去。這些士兵公然宣稱,軍隊同時是這些罪犯的復仇者、審判官和劊子手。訴訟程序的基本精神和形式,都被一場混亂不堪的屠殺破壞,君士坦提烏斯的兩個叔叔和七個堂兄弟倒在血泊中,其中以達爾馬提亞和漢尼拔利阿努斯最為知名。其余人員包括與先帝妹妹結婚的羅馬大公奧普塔圖利斯,還有以權勢和財富論,可能覬覦皇位的禁衛軍統領阿布拉維斯。

如果對這血腥的謀殺描繪得不夠仔細,還可補充說明,君士坦提烏斯娶叔叔尤裏烏斯的女兒為妻,還把自己的妹妹嫁給堂兄漢尼拔利阿努斯。君士坦丁出於策略考量,不顧世俗禮法反對,在近支皇族之間結成婚姻關系,[167]僅足以向世人表明,這些王子王孫對極近的血緣關系既毫不在意,對天真幼小親屬的苦苦哀求無動於衷,自然對以婚姻為基礎的親密關系也同樣冷漠無情。在這樣一個大家族中,僅只有尤裏烏斯·君士坦提烏斯兩個最小的兒子加盧斯和尤裏安,從劊子手的屠刀下脫身,也僅是因為那些瘋狂的士兵殺得心滿意足後,才饒了這兩個幼兒。君士坦提烏斯趁他弟兄不在,犯下令人發指的滔天大罪,後來有一段時期,他不免對自己年輕無知時,在不懷好意的大臣的慫恿和軍隊不可抗拒的威逼下,做出的殘害至親的暴行,感到略為悔恨。[1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