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君士坦丁的性格作風 高盧戰爭 君士坦丁崩殂 帝國分由三個兒子統治 波斯戰爭 內戰 君士坦提烏斯獲得勝利(323—353 A.D.)

一、君士坦丁的性格特質及其行事作風(323—337 A.D.)

君士坦丁遷移帝國的統治中心,對國家的行政和宗教制度進行重大的改革,他到底具有何種性格,一直是人們注意的重點,對這一點的討論引起極大的分歧。基督教徒出於強烈的感激之情,不惜使用推崇英雄甚至聖徒的詞句,來美化這位基督教會的救星;而那些遭到壓制的人群無比憤怒,認為君士坦丁既懦弱又邪惡,把他說成是歷史上最可憎的暴君,他的登基有辱帝國的尊嚴。這些不同的看法經過很多世代還能保留下來,雖然程度有所差異,但對於他的為人處世到今天仍有褒貶。只有站在公正的立場,把他那最熱忱崇拜者所不能否認的缺點,和他那不共戴天的仇敵也不得不承認的優點,不懷任何成見綜合起來,才有希望對這位極為重要的歷史人物勾畫出一個正確的形象來,也才能毫無愧色地為史實所接受。但若不能從恰當而明晰的角度,把君士坦丁的統治時期仔細地劃分為幾個階段來加以研究的話,我們馬上就會發現,要想把不協調的色彩混合在一起,將不兼容的性格特點調和起來,最後其所產生的形象很可能像是一個怪物。

君士坦丁有得天獨厚的外表和心靈,身材雄偉、相貌英俊、舉止得體,在男性的陽剛活動中表現出矯健的身手和靈活的技巧。他從少年時期開始,一直到進入老年,始終保持著強壯的體魄,在家庭生活中始終堅持清心寡欲的原則。他非常喜歡參加社交活動,可以隨意地交談。盡管有時會不顧自己高貴的身份,在無法控制之下對人大發脾氣,一般而言,他那待客以禮的態度,凡是接近過的人都會傾心不已。有人懷疑他交友是否真誠,但是從很多情況看來,證明他並非刻薄寡恩、不能同生共死之徒。他沒有受過多少教育,這方面的缺失並未妨礙他明了知識的重要,在他大力支持之下,藝術和科學還獲得相當的發展。他勤奮處理公務不知疲倦,活躍的頭腦毫不間斷地用於閱讀、寫作、思考、接見外國的使節、研究臣民的疾苦和不滿。即使那些指責他措施不當的人,也不得不承認他具有博大的胸懷和持之以恒的耐心,如此才能規劃出無比艱巨的計劃,確保自己不被學識的偏見和群眾的叫聲所阻撓,並最終能夠將之貫徹完成。他在戰場上能夠把自己的大無畏精神,很成功地灌輸給手下的士兵,指揮大軍的才能已臻完美的境界。他與國外和國內的敵人作戰,獲得輝煌的勝利,應歸功於他的將道,並非只靠運氣而已。他熱愛榮譽,將之看作辛勞工作的獎賞,也是激發積極作為的原動力。

自從他在約克登基那天起,靈魂中的統治激情就點燃了他無可遏制的野心。野心還可能是出於對當前危險的處境、敵手的性格特質、自身高尚的品格、預見自己的成功可以為混亂的帝國帶來和平與秩序的判斷。早在他與馬克森提烏斯和李錫尼進行內戰時,他這一邊已經贏得人民的好感,人民很自然地將暴君毫無忌憚的行徑,和君士坦丁明智公正的施政進行比較。[140]

設若君士坦丁在台伯河畔戰死,甚至在哈德良堡的平原上陣亡,除了這些極少數例外,後人所知君士坦丁的為人可能不外乎如此。但是,他最後一段統治時期(根據同時代的一位作家非常溫和而關懷的敘述),使他喪失身為羅馬皇帝無愧於後代子孫的榮譽。在奧古斯都的一生中,起初人民看到的是一位毀滅共和國的暴君,後來逐漸變成國家以及全人類的父親。而在君士坦丁的一生中,我們看到的是一個長期受到臣民愛戴和使得敵人喪膽的英雄,卻為自己的運氣所荼毒,或由於赫赫戰功而再也無須掩飾自己的行為,最後墮落成殘暴而放蕩的君主。他統治的最後14年(323—337 A.D.),所維持的安寧局面,只能說是粉飾的太平,並非真正的繁榮。進入老年的君士坦丁更被兩種彼此對立、但也可以調和的惡行所玷汙,就是縱情任性的掠奪和揮金如土的慷慨。馬克森提烏斯和李錫尼多年累積的財富,全被他揮霍一空。這位征服者進行的各種革新措施,都得大量增加開支,同時各項建設、宮廷用度及慶祝活動的開銷,都要立即大量供應現金;對人民的壓榨,是能維持君王無限制浪費的唯一資金來源。他那些品德敗壞的親信,靠著主子的慷慨大方全都十分富有,還要肆無忌憚地掠奪侵占和貪汙受賄。普遍存在的腐敗現象雖受到掩蓋,在政府行政機構各部門中,卻已是公開的秘密。大家都能覺察到,皇帝本人盡管仍能獲得臣民順從,卻已漸漸失去他們的敬愛。愈進入晚年,他愈刻意追求穿戴和舉止,使他更為人們所鄙視。傲慢的戴克裏先采用亞洲華麗的排場,在君士坦丁身上顯得軟弱和陰柔。他戴著各種顏色的假發,是當時的巧匠精心制作的一頂式樣新穎無比昂貴的皇冠,渾身珠光寶氣,還戴著項圈和手鐲,再加上一件像水波拖在後面的絲質長袍,上面繡著金碧輝煌的花朵。這樣的裝束即使穿在年輕又愚昧的埃拉伽巴盧斯身上,也會讓人感到俗不可耐。現在要想從年事已高的君王和羅馬年邁的老兵身上,找到失去的智慧和簡樸,那更是難上加難。[141]繁榮和放縱所敗壞的心靈,是不可能升華為寬宏的氣度,能夠藐視猜忌,大膽發揚恕道的。馬克西米安和李錫尼的致死之道,按照他們身為暴君所習得的原則來看,可以說是命該如此。但是一篇文章提到君士坦丁有損晚年名聲的處決,也可以說是謀殺的客觀敘述,在一些至誠人士心中所能引起的聯想,也只能是:這樣一位皇帝,受到情緒或利益的支配,也會毫不猶豫地犧牲法律的公道和僅存的人性。